李妩之前压根没有提起过所谓的凌公子。
以致于乍听到这么个人,李深没能立刻反应过来李妩说的是谁,贺知余却马上想起了凌越。
凌越后来是否见到李妩他不清楚。
距离那天在长公主府大门外碰见凌越也已过去许多日。
顺着李妩的话想起与凌越有关的事情,禁不住又生出一些探究心思,念头一起,贺知余当即意识到李妩或是故意为之。那一日的失控大约果真叫李妩发现端倪,如若那般,她提及凌越,目的浅显。
贺知余掩藏心思,垂首默然立在玉阶下。
李深自记忆里搜寻到个凌越,再看李妩时眼底便有淡淡的无奈之色。
他不得不一本正经的配合。
“凌越无官无职,也无功名在身,不合适。”
李妩面有遗憾,又似发起愁:“婉婉初次向皇祖母和母后请安,皇祖母和母后定然会关心婉婉的父亲。”
贺知余继续沉默。
李深略略思忖道:“他不是婉婉的父亲,去也无用。”
李妩一双眸子当即望向贺知余,语气里添了惆怅:“可是贺大人不想去,总要有个交待。”
微怔之下,李深也看向贺知余。
贺知余:“……”
从李深得知婉婉的存在起,李妩一直对婉婉亲生父亲的真实身份含糊其辞。每一次问起是不是贺知余,她的回答总藏着玩笑之意,道只要贺知余愿意承认婉婉这个女儿。一如片刻之前她的话。
此时当着贺知余的面,李妩毫无避讳几乎明示婉婉同他有关系。
而贺知余纵然沉默却全无惊讶的反应,也使得临华殿内气氛有刹那的凝滞。
李深蹙眉,表情比方才严肃几分。
倘若婉婉与贺知余无关,他不会随意插手他们的感情之事。
倘若婉婉当真是贺知余的孩子,贺知余却不愿承认,那便要另当别论了。
“无玷。”
李深喊贺知余的表字,沉声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妩慢悠悠从旁劝道:“皇兄莫动怒,贺大人的确不知情,不能怪他,总要给他一些时间,慢慢接受。”相劝的话,愈发像是把这一桩事情坐实。
贺知余百口莫辩。
他抬眸,安静看得李妩半晌,忽然笑了一下。
这个孩子是不是他的乃至是不是李妩的,于他而言从无什么要紧。
那些揣测、探究与流言,他不在意。
承认又如何?
两个人反倒纠缠更深更扯不清,正中他下怀。
贺知余脸上莫测的笑意一闪即逝。
之后,他淡声道:“殿下此前同微臣说,想让微臣帮殿下照顾婉婉,微臣深思熟虑过,此事不无不可。”
“殿下将要去鞑靼和亲。”
“为臣子者,当尽心竭力、尽己所能为陛下和殿下免去后顾之忧。”
贺知余提起李妩同他说过的话。
言外之意,在他面前,李妩不是现下这般说辞,不曾明晰婉婉是他的孩子。
李妩也明白过来贺知余方才的那一抹笑。
她弯一弯唇,认真点点头,认同般道:“贺大□□拳之心,叫人敬佩。”
说话间又是眼波潋滟。
李妩笑着,一双眸子望住贺知余,虚心请教的语气问:“不知贺大人准备哪日搬来长公主府?”
“既然贺大人愿意尽心竭力、尽己所能为我免去后顾之忧,总要让我亲眼瞧见婉婉愿意同贺大人亲近才是。此外也当让我看见贺大人的诚意,让我亲眼看一看贺大人打算如何照顾婉婉才行。”
几息时间,已变成要让贺知余搬去长公主府。
李深觉察贺知余终究着了李妩的道,而自己正是那个“帮凶”。
他不由以手握拳,虚虚放于唇边,轻咳一声:“平阳,不得放肆。”
李妩无辜看向李深:“皇兄,我是认真的。”
“我去鞑靼,是为大晋效力。”
“贺大人来长公主府照顾婉婉以令我心安,亦是为大晋效力。”
“想来……”
“贺大人不会拒绝?”
李妩目光重又落在贺知余身上。
于是听贺知余道:“微臣自当言出必行,尽心竭力。”
李妩轻勾嘴角:“贺大人果然明事理。”
“如此,贺大人不如便从护送婉婉去行宫做起,待自行宫回来,再行搬来长公主府。”
让贺知余搬来长公主府,往后贺知余同她见面频繁,自会醒悟那份执念。
在李妩看来这是最省心省力的法子。
总不能往后让她一直寻时间去宣平侯府或大理寺找贺知余。
她也没有那么多闲情逸致。
贺知余此刻却只眸光幽深看着李妩。
少倾,他徐徐出声应道:“微臣,谨遵长公主之令。”
李妩微笑道:“多谢贺大人。”她含笑去看自己皇兄,“贺大人愿意随行自然极好,然贺大人到底对护送之事多有生疏,皇兄可否让奚大将军也与我们同往?”
生疏之言乃贺知余先前推拒说辞。
此时便被李妩拿来做文章,伸手向李深要人。
贺知余眸光微闪。
李妩又说:“前一阵子险些遇害的事情再不愿经历。”
“望皇兄恩准。”
自己妹妹已说出这样的话,如是要求不应下来,多少不近人情。
李深飞快扫一眼李妩道:“准了。”
贺知余垂下眼,抿唇不语。
李妩欢欢喜喜谢恩复行礼告退,留贺知余与李深谈论正事。
李深不留她,但沉吟中视线在李妩和贺知余身上转一转,莫名觉出不对劲。
这两人似针锋相对,但怎更似……打情骂俏?
……
李妩从殿内出来后没有着急离宫。
在临华殿附近的小花园转上两圈,李妩手里也多出一把淡粉色的拒霜花。待悠闲从小花园出来,远远见贺知余自临华殿出来,她转而朝另一个方向走过去。
贺知余不知李妩尚未离开。
他一面往外走,一面仍在想着李妩的那些话。
搬去长公主府……
虽然未曾料想李妩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但是窥见他内心端倪依旧如此,李妩定有她的目的。
那个目的,又是什么?
揣测着李妩心思,贺知余步出临华殿的地界。
未几时,经过一株高大古槐时,面前忽然递来一把拒霜花。
举着拒霜花的手,手指白皙细长。
贺知余一眼认出是李妩,侧眸便见李妩自树后探出头来,冲他莞尔一笑。
那笑容灿烂而又纯粹。
嫣然而笑的模样犹如寒冬里最暖的那一束光。
贺知余心底一荡。
李妩笑着从古槐树后走出来,那束拒霜花也被塞到贺知余手里。
“后日见。”
话音落,人也转身而去,留下贺知余在原地,垂眸望向手里突然多出来的淡粉色的花。
后日正是出发去往行宫的日子。
贺知余抬眼去看李妩的背影,握住拒霜花的手指悄然收紧。
李妩回到长公主府便吩咐清芷让人这几日去收拾出月漪阁的一间厢房来。
清芷应声又问:“是有客人来吗?”
李妩道:“贺知余会来小住。”
清芷一愣,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迷茫去看李妩神色,不见半分玩笑之意,迟钝一惊。
“贺大人要来小住?”
清芷吃惊中问,“这、这……”她也不知想说什么,只是太过诧异。
“是我的意思。”
李妩笑看呆愣的清芷一眼,“总之自然是我手段阴毒胁迫贺大人,贺大人乃迫不得已,委身长公主府。”
“吩咐下去提前准备好房间便是。”
“旁的话不必多说。”
清芷从震惊中回神,又因李妩的话忧心忡忡。
往后外面关于长公主行事不端的风言风语……定要被多添上一条了。
忧心却无可奈何。
清芷唯有去吩咐底下的人准备房间,再领着丫鬟将后日李妩和婉婉出发去行宫的行李准备妥当。
临到他们要启程的这一日。
天不亮,李妩从长公主府出来,清芷抱着尚在熟睡的婉婉紧跟在她身后。
长公主府大门外,贺知余、奚明仲以及随行的侍卫提前候着了。
李妩与婉婉上得马车,一行人很快上路。
太皇太后与皇太后休养的行宫离京城谈不上远,但也须得赶将近一天的路才能抵达,尤其带着一个孩子。他们出发时,婉婉仍在熟睡,当她睡醒之后,他们也早已出城,离京城有些远了。
婉婉一路上格外乖巧,不哭也不闹。
醒来吃过些东西,她便窝在李妩的怀里,安静听李妩拿着话本给她讲故事。
温柔的声音从马车车厢传出来。
骑马走在马车旁的贺知余一字一句皆听在耳中,津津有味。
“贺大人。”
一名侍卫驱马靠近,打扰马车里的人,也暴露贺知余。
侍卫浑然不觉,正直禀报:“前方不过一里路便要到驿站了,可要让队伍停下来休息,稍事休整?过了这一处,往行宫去的路便再无驿馆驿站。”
“贺大人,让大家休息半个时辰。”
马车帘子掀开一角,李妩露出脸来,吩咐道。
贺知余转过脸看李妩。
对上李妩的眸子,看清她眼底的戏谑,贺知余别开眼,语声淡淡对那侍卫说:“先知会奚大将军一声,再行传令。”
奚明仲骑马走在队伍前方。
侍卫得了吩咐,当即领命策马而去,贺知余也打算去前面。
“爹爹!”
忽来的一声稚嫩软糯童音,绊住正要走的贺知余。
他凝眸偏头去看。
见李妩怀中探出一颗可爱小脑袋,小手扒拉着马车的车窗,扬着小脸,笑容很甜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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