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心如死灰,温可雅没有过多反抗,云临一路平静地把她拖回识海深处。

    怕她想明白后挣脱锁魂链的束缚,云临蹲在温可雅身前,默默地用锁魂链将温可雅裹成一个吐丝的胖蚕蛹。

    “你给我解开……”温可雅奋力蠕动被绑得死死的腿,好使身体朝向云临离开的方向挪动,“你大胆,你大逆不道!”

    云临转过身,淡淡道:“如果我所敬仰的天道便是你这样,我情愿背上大逆不道的罪名。”

    话音刚落,四条锁魂链从四个方向延伸来,交错缠绕已经被裹成胖蚕蛹的温可雅。

    一阵天旋地转后,温可雅被横吊在识海深处,任她是天道,在这种情况下,也施展不开。

    “你太过分了,”温可雅气得大喊,“至少我还给了你百步的活动范围!”

    “我的身体我的识海,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自由来之不易,云临不会给她第二次抢走身体的机会。

    云临接管身体的瞬间,被温可雅强行召唤来的灵气四散,重归山川。枯萎的树木焕然新生,干涸的湖泊水光潋滟。

    云临捂着腹腔的伤口,像断线的风筝从高处坠落,重重地跌在地上。

    “师……”她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师父的情况,立即不省人事。

    云临再次醒来,是在一个铁笼中,铁栏杆上盘旋着一只巨大的火龙。

    火龙缓慢地缠着铁笼爬行,燃着熊熊火焰的龙头对准云临,发出震耳欲聋的龙吟。

    云临暗自苦笑,掌门师叔也太看得起她了,竟然用本命剑灵祝融看守她。

    她艰难地坐起身,解开系带,褪去外袍,火龙的大脑袋忙不迭转到一边,甚至闭上了眼。

    云临将手掌覆在伤口上比划,伤口的长度接近她的中指指尖到手腕,缝合伤口的羊肠线均匀分布在两侧,像一条丑陋的大蜈蚣。

    沈令秋的断剑,还真……宽。

    她以前怎么没有发现,沈令秋的剑比她的不定剑宽了近一倍。这要是不定剑刺出来的伤口,最多是条小蜈蚣。

    大蜈蚣哪有小蜈蚣好看。

    云临心情烦闷地套上衣服。

    腹腔的伤其实恢复得不错,她之所以还这么虚弱,只怕和温可雅强行剥离她的灵根有关。

    云临盘腿打坐,正准备用仅剩的灵气探查被温可雅搞得不成样子的灵台,火龙背后长了眼睛一样,登时转头冲她龇牙咧嘴。

    龙吟裹挟着火焰直冲云临的命门,逼得云临向后一倒,后脑勺重重地撞上铁栏杆。

    “嘶……”云临摸着后脑勺重新坐好,没敢再运气。

    火龙满意地点头,爬回铁笼上方闭目养神。

    温可雅幸灾乐祸道:“这要是我,绝对不会让你受这个气。”

    “我受这个气,就是因为你这个始作俑者。”云临毫不客气地怼回去。

    “那是你不配合。你要是配合我,”温可雅逐渐习惯被横吊在空中,惬意地闭上眼,“你要是配合我,别说一个剑灵了,整个人间都要臣服你。”

    云临啐道:“呸!大言不惭。”

    “你就不信吧。等我养精蓄锐,拿回身体控制权,你就知道了。”温可雅哼哼两声,陷入甜美的梦乡。

    感知到识海深处的轻浅鼾声,云临无语望天。

    她把她的人生搅得天翻地覆,就没有感到一丝丝的抱歉吗?竟然睡得这么香。

    厚重的石门向上升起,听见响动,云临转头望去。

    一道颀长的身影自光影里走出,他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摆放着简单两菜一汤。

    景容停在距铁笼三丈远的位置,从腰间解下一块木腰牌,对着空气比划了一下,然后才又进行前行。

    云临这才知道不止有掌门师叔的火龙看守她,铁笼之外还有一层结界。

    云临不禁痛心疾首,以她如今的修为,竟然连铁笼之外的结界都感知不到。

    很快,她被打脸了。

    景容再次止步,这一次他距铁笼二丈远。他从腰间解下一枚玉佩,又对着空气比划了一下。

    云临目瞪口呆。

    用一条火龙两层结界来囚一个境界勉强维持在起境上品的小剑修,未免太大材小用。

    然而现实告诉云临,万事没到最后就不要轻易下结论。

    景容第三次止步,停在距铁笼一丈远的位置。

    云临麻木地盯着他,想看看他会掏出个什么玩意儿。

    景容这一次没有掏出木牌或是玉佩,他咬破指尖,挤出一滴血。血珠飘向空中,沿着最后一层结界的纹路蔓延,构成一幅壮阔的画卷。

    云临仔细观察画卷,讲述的内容居然是渭水之战。

    七百年前,启国大将军白戟挂帅出征,于渭水河谷俘虏燕国三十万大军。生擒俘虏后,白戟大将军下令将燕国三十万大军坑杀于渭水河谷。

    经此一役,白戟大将军一战成名,荣获杀神之名。要问人间谁的煞气最重,世人必然都会说是白戟大将军。

    因此,寻常人为避精怪鬼煞,都会在家门前悬挂白戟大将军的画像。

    修行者对于白戟大将军的煞气更是物尽其用,除了用于结界纹路,镇鬼符、刀剑纹路也多见白戟大将军。

    云临默然不语。

    这三层结界和火龙与其说是在囚她,不如说是在囚温可雅。

    景容来到铁笼前,将托盘放在地上,低声道:“快些吃吧。”

    云临从方形的孔洞中接过景容递来的碗筷,沉默地进食。

    她很饿,风卷残云般吃完两菜一汤,没注意到嘴角沾着一粒米饭。

    景容递给她一方手帕,安静地收拾碗筷。

    云临擦拭嘴角,看着薄唇紧抿的景容,得出一个结论。

    他生气了。

    景容师兄是掌门师叔的关门大弟子,青云宗新一代内门弟子中行一,不出意外他便是青云宗日后的掌门,大家都亲切地称呼他为大师兄。

    他性情宽厚温和,素日诸多容忍师弟师妹的胡闹任性,不常动怒。他动怒时,习惯性将嘴唇抿成一条线,不爱说话,就像现在这样。

    等到景容端起托盘转身离开,云临叫住他,问道:“大师兄,师父怎么样了?”

    景容止住脚步,深吸一口气后说道:“落师叔心脉尽断,昏迷不醒。师父和其余三位师叔元气受损,需静养一段时日。”

    云临颤声问道:“师父多久能醒来?”

    “师叔性命无虞,至于多久能醒过来,”景容顿了顿,“师叔有可能会醒过来,也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

    性命无虞,却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便是活死人。云临闭上眼,泪水从眼缝渗出,顺着脸颊滑落。

    “师妹珍重。”景容见不得她流泪,语气稍稍松缓。

    云临哽咽道:“我以后还能做你的师妹吗?”

    景容沉默一会儿,回答道:“十八剑之后……”他轻叹一声,“师妹,你这次做的过了。”

    石门降下,景容离开青云宗最神秘的囚笼。

    十八剑,并不是这种惩罚的固定称呼。

    只因云临来到青云宗的时间正好十八年,故而称之为十八剑。十八剑每一剑,代表她在青云宗的一年记忆。

    剑伤身,记忆伤情,残酷之处便在于此。

    云临从来不是一个冷漠无情之人。

    她不惧身体上的痛苦,唯惧身临过往,回味从前在青云宗的欢笑忧愁。

    那些欢笑与惆怅,承载着师长对她的爱护与严厉,承载着同门师兄姐弟与她的笑骂打闹,也承载了她破境时的欣喜,境界停滞不前时的怅然。

    此时,寂静的囚笼就像一把开刃的利剑,扎在云临的心尖。她曲着腿,将整个头埋在膝上,陷入一片黑暗。

    不知保持这个姿势坐了多久,云临再次听见石门上升的响动。

    她慌忙抬起头,看过去。

    老者负手而立,白须青衣,颇有仙风道骨之感。

    云临换成跪坐的姿势,恭敬地向来人叩首,低声道:“掌门师叔。”

    “我和你师父曾认为你被人夺舍,”玄羲散人慢慢说道,“你虽是全灵根的修行天才,到底年纪尚小,经历太少。若有鬼道贪你躯壳灵根,你也无可奈何。”

    青云大会是天下盛会,为尽地主之谊,彰显青云宗与云国好客之心,青云宗虽增强宗门内巡山人员,对远道而来的客人,盘查并不严厉。

    “两月前,你口出欺师灭祖的悖逆言论,于是我将你罚入思过崖面壁。”

    云临直起上身,干巴巴地解释:“那些话,并非弟子心里……”

    玄羲散人截住她的话,继续说道:“那夜,你躺在山崖下的石床上睡得很沉。按你凌师叔的话来说,你体贴地为她省下一颗丹药。”

    稍稍不安的云临闻言轻笑。

    凌师叔幽默风趣,出手阔绰,深得门内众人喜爱,而这是有一个前提的,不能找她要丹药。

    只要谁开口问凌师叔丹药的事,她看谁都像是一只要偷鸡的黄鼠狼。

    云临记得有一年的年末考核,凌师叔抽签抽到给优秀弟子的奖赏是每人一颗护心丸。

    那年的优秀弟子共有十二人,意味着凌师叔需要付出十二颗护心丸。凌师叔当场翻脸,抱着丹药罐反锁上门。

    师父和几位师叔轮番去劝,好说歹说,又分别许了凌师叔许多好处,凌师叔才抱着丹药罐走出房间。

    “世人皆以为夺舍是一个灵魂吞噬另一个灵魂,强占身体。只要夺舍之人善伪装,便不会有人知晓。”

    谈及夺舍时,玄羲散人面露不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既然做了,又怎会真隐秘无痕?”

    各宗门确有不同的方法分辨一个人是否被夺舍,这一点云临曾听师父提过。

    但温可雅这件事,似乎不是普通的夺舍可以解释。

    云临满怀希冀地问道:“掌门师叔可有发现?”

    玄羲散人直白地回答:“没有。”

    果然,云临失落地低下头。

    连掌门师叔都没有发现温可雅的存在,谁又会相信她被人夺舍。难道温可雅的所作所为,都要由她来背吗?

    玄羲散人静静地看着心情低落的少女,脸上的严肃渐渐淡去。

    他半调侃半认真地问:“需要老夫向你行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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