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命剑之所以是本命剑,在于它与持剑者的心意相通,剑与持剑者之间,构筑了天地间最信任、最亲密的联系。

    就在刚才,云临和猿婴战斗时,她清楚地感知到不定剑传达给她的坚定与信任。

    她坚定不移地战斗,它坚定不移地陪伴她一起战斗;她相信这场战斗的胜利者是她,它信任着她的自信,与她一起完成这场她认为必将胜利的战斗。

    云临体力不支,跌坐在地,颤颤巍巍地从随身瓷瓶里掏出一颗丸药吃下。

    她现在看上去很狼狈,但她一点都不颓靡,反而精神抖擞地大笑。笑声中蕴含着战酣的快意,顿悟的快哉。

    “师兄,”云临亲昵地抚摸锈迹斑驳的不定剑,专注而又温和,“我终于明白为何我的本命剑不是青衣无名,而是不定剑了。”

    骤然听到青衣无名的名字,不定剑发出不满地铮鸣。很快,它被云临接下来的一句话安抚。

    “因为……”云临爽朗大笑,尽显洒脱之意,“我和它一样,臭味相投。”

    景容摇头,笑着说道:“什么臭味相投?乱用词语,这叫志同道合。”

    云临抚摸着锈迹斑驳的不定剑,否定景容的话:“不,它喜欢这个词语,我能感知到。”

    江常曦安静地看着云临和景容说话聊天,安静地看着跌坐在地却意气风发的云临。

    经过一场徘徊于生死的战斗,寻常人通常会怀揣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她却不同。

    在结束这场险些要了她的性命的战斗后,她的意志依旧坚定,意识依旧清明。她借着这场危险的战斗,竟然明悟本命物的意义。

    江常曦想起那条不趁手的银鞭,似有所悟。

    景容蹲在云临身前,挡住风城五人的视线。他打开水囊,用清水替云临清洗伤口。

    目光触及她的左肩时,景容的手微颤,说道:“何苦。”

    云临瞥了眼骇人的伤口,回道:“不苦,”她顿了顿,“师兄选择相信我,我很高兴。”

    景容轻叹一声,没有说话。

    他解开肩膀上的包袱,取出从凌月散人那儿得来的药粉,小心翼翼地撒在云临的伤口处,再将一瓶灵露倒在纱布上,保证纱布不会摩擦到伤口。

    为云临处理好伤口,他扶起云临,二人一同走到风城五人身前。

    云临身上有伤,行动不方便,故而没有作揖,只颔首道:“在下青云宗云临,今日之事,叫各位道友见笑了。”

    “青云之骄什么时候还学会妄自菲薄了?你超棒的好不好!我才是真让人见笑了,”江常曦热情道,“在下风城江常曦,这几位都是我的护卫,魏辽、徐虎……”

    云临和四人一一点头致意。

    “你救我一命,我们也算有过命的交情,”江常曦拍着胸脯道,“大恩不言谢,日后你云临有难,我必尽我所能相报!”

    云临疑惑地看了眼景容,对江常曦说:“是师兄接住被猿婴扔开的你,所以师兄才是少城主的救命恩人。”

    景容哂笑道:“没有你一人迎战十数头猿婴,我也没有机会接住少城主。我只是出点力罢了,不敢贪功。”

    江常曦豪气道:“不要推辞,你们两位都是我的恩人。将来要是有用得到我的地方,两位只管开口,我江常曦义字当头,绝没有不帮的道理。”

    “但是,”江常曦话锋一转,戏谑道,“两位若是要风城,别怪我没办法允诺。”

    众人闻言大笑,云临捧着肚子,边笑边说:“哎哟,一笑我肚子就疼。”

    江常曦自责道:“怪我怪我,我不乱说话了。”

    云临笑道:“这叫什么话!少城主谈吐风趣,我喜欢听少城主说话。”

    两位修道少女,竟是一见如故。

    魏辽建议道:“云道友伤势严重,两位道友不如与我等同行,也好有个照应。”

    景容以眼神询问云临,云临摇了摇头,拒绝道:“少城主的伤拖不得,魏道友还是早点带少城主出山就医。我的伤有师兄料理,没有大碍,稍作休息,我与师兄还要进浪沧深处。”

    魏辽讶异道:“云道友还要进山?其实以战破境不必急于一时。”

    “不单为破境。听闻浪沧有花名落霞,恰为家师名讳,遂想攀上神蝶山,摘一枝奉与师父。”提起落霞散人,云临言辞温和许多,带着淡淡地暖意。

    “神蝶山?”江常曦惊呼,“神蝶山周围布满蝶煞,大修行者去了都可能有去无回。”

    魏辽劝阻道:“神蝶山位于南诏国内,南诏国以蝴蝶娘子为始祖,以人力炼制出不知凡几的蝶煞守卫始祖出世之山。”

    徐虎便是脸上有疤的修士,啐道:“在下的师父就是折在那些腌臜东西手上,尸骨无存,”他看了眼还是小姑娘的云临,语气稍缓,“云道友还是三思而行。”

    魏辽说道:“景道友,你身为云道友的师兄,也该帮着规劝。”

    景容与云临相视一笑,冲风城五人拱手道:“师妹勇而不莽,不是胡闹之人,我尊重她的选择。”

    勇而不莽,听见这话,风城五人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云临的左肩,不知该说什么好。

    云临察觉到几人的视线,尴尬地笑了笑。

    既然一个坚持一个力挺,风城五人也不好多说,江常曦转头吩咐护卫:“把你们身上的灵药、干粮和水都留给他们。

    “云师妹的衣裳满是血污,又被畜生抓烂,也该换一身衣裳。我的包袱里有一件换洗衣裳,虽不是新衣,却也干净。”

    一听有衣裳换,云临眼睛一亮。

    这次是她第一次下山历练,进山前只想着多带些丹药和符纸,确实没想到需要带换洗衣物。

    云临欢天喜地地接过江常曦的包袱,眉开眼笑地说:“可真是大惊喜,谢谢少城主。”

    “云师妹见外了,唤我常曦就行,”江常曦大方地摆摆手,看向景容,“魏辽他们也带有换洗衣物,景师兄可需要?”

    山中多泥泞小径,进山之后哪怕云临走得小心,下裳仍旧沾满泥点。景容则不然,他身上的青衣,干净地和在客栈里才穿上没半分区别。

    景容的肩上此时多了三个装满灵药和干粮的包袱,腰间也多了两个水囊,笑着拒绝道:“多谢少城主的好意,进山之行,还是轻装上阵为妙。”

    “也好,”江常曦点头,“既然如此,我们也不耽误两位,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风城三卫抱拳道:“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目送风城几人御剑离去,云临彻底放松,不顾形象地瘫倒在景容的肩上。

    “师兄,我好累。”

    刚才的战斗,几乎耗尽她全身的力气,又强撑着精神与江常曦等人说了这么久的话,云临疲惫地闭上眼睛。

    景容怕她跌到地上,单手攥住她的胳膊,没好气地说:“累还逞强,还要往神蝶山去。”

    “师兄先带我找个地方休息休息,”云临打了个哈欠,“等休息好了,我再看往哪走。”

    如果恢复的好,云临自然乐意再往里走;如果恢复的不好,云临也不是那种不懂变通之人。

    正如师兄所言,她是勇,而不是莽。

    景容把四个包袱换到肩膀一侧,腾出位置给云临,他半蹲下身,说道:“上来。”

    云临得逞地憨笑两声,乖乖地趴在景容的背上。

    景容弓着腰,两个装满东西的包袱哐当一下悬在景容胸前,加上背后的两个包袱,一个满身血污的人,远远看去和逃难的没有区别。

    景容唤出容羽,御剑行于树顶,找寻适合休息的地方。

    约莫寻了一炷香的时间,他找到一个山洞,山洞不远还有一处小湖泊,等师妹醒了,正好供她沐浴更衣。

    景容兴奋道:“师妹,我们今夜在此休息。”

    回答他的是一阵轻浅而规律的鼾声,景容忍俊不禁。落地后,他放出神识探查山洞内的情况,当场愣住。

    山洞里,竟然有一头猿婴幼崽和两个人。

    景容没有迟疑,改成单手托住云临,一手持容羽,抬脚走入山洞,不想正好撞上一个瘸腿男人垂头丧气地朝外走。

    男人看见景容的装扮,一个没绷住,跪倒在他身前,脑袋哐哐砸地,“道长救我,这鬼地方,我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景容腾不出手拉男人起来,只问道:“此处可是猿婴的巢穴?”

    男人愣了一下,回答道:“抓我来的东西确实是猴子,叫声像婴儿哭。是不是道长说的猿婴,我就不知道了。”

    景容心下已有判断。

    他把云临放在洞中柔软的草铺上,布了个结界将她罩住。

    他打开包袱,取了点干粮和水递给男人,又塞给男人几张火符,温声道:“这些符和干粮,能保你走出浪沧山,早点回家。”

    男人有点迟疑,问道:“半路上我要是碰到那群大猴子怎么办?它们可不是省油的灯。”

    前天,他亲眼看见打头的大猴子把要逃跑的樵夫压在身下,一群猴子在樵夫身上踩来踩去。

    后来他被叫去打扫,走近看,樵夫成了一滩血肉泥,差点把他吓得升仙。

    景容淡淡道:“它们都死了。”

    “死了?”男人瞪大眼睛,“都死了?道长是说死猴子都死了?道长杀的?”

    “是我师妹杀的,”景容摇头,问道,“山洞里另外一个人是谁?”

    男人瞥了眼半死不活的云临,有点不相信景容的话。

    男人叹了口气,同情道:“她被抓来三个月了,给小猴崽当奶妈。”

    停顿片刻,他呸了一声,骂道:“畜生就是畜生,会说人话也是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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