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容顺利晋入合境上品,外泄的灵气被他收回,浪沧山的煞气再次袭来。

    奇怪的是,凡金色蝴蝶飞过的地方,依旧有淡淡的灵气缭绕,如汪洋上的一叶扁舟,仿佛随时都会被波涛沉没。

    云临收剑归鞘,盯着男孩飞走的方向,一言不发。

    她曾在书上看到有关蝶煞的记载,白纸黑字,淡化了这罪恶的压迫。

    今夜亲眼所见人不人、煞不煞的男孩,才清晰地认识到躲藏在纸页之间的荒唐与丑陋。

    万物之灵的人啊,拥有五行灵根、得天独厚的人啊,做出的事却如此发指,和把人当玩物的猿婴有何区别。

    “师兄,”云临用力攥紧丝绸,指节发白而不自知,“我们多了一个去神蝶山的理由。”

    景容飘飘然落到云临的身边,刚才他在破境,不代表他对周围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他轻轻地拍了拍云临的肩膀,温声道:“那孩子应该是新生的蝶煞,作为人的记忆和本能尚存,所以向往灵气浓郁之地。”

    “师兄所言有理,”云临点点头,抱着一丝侥幸问道,“师兄可知有蝶煞重新为人的先例吗?”

    景容思忖片刻,缓缓摇头,说道:“他的五脏六腑早被蝴蝶煞卵啃食干净,依靠蝴蝶煞方能存活。如果强行把他和蝴蝶煞分离,他也许当场毙命。”

    云临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他和蝴蝶煞不可能一直共生下去。等到蝴蝶煞彻底吞噬他的心智,他的灵魂将被蝴蝶煞禁锢,不得解脱。

    “他会忘了他的姐姐,”云临的声音闷闷的,“我想,要是他有的选,他宁愿带着与姐姐的记忆彻底死去,而不是成为一只被南诏豢养、助纣为孽的蝶煞。”

    云临一向厌谈死亡,倒不是说她贪生怕死。于她而言,生也好,死也罢,不必喜,不必惧。

    她之所以厌恶死,主要是因为死亡象征的颓丧与消极,这和她斗志昂扬的生活态度南辕北辙。

    但在此刻,她不得不承认,除了死亡,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

    景容温柔地揉了揉少女的脑袋,整个人散发出平和的气息,赶走围绕着少女的低沉。

    “师妹为我护了一天的法,也该累了,”景容环顾四周,捏诀轻诵,“你既讨厌猿婴巢穴,今夜我们便在此休息。”

    木灵气自景容的指尖泄出,钻入碧绿树藤。被灵气滋养的树藤生长纠缠,结成一张离地一尺的树藤吊床,足够云临躺下。

    景容靠着树干席地而坐,示意云临躺上去。

    就算要去找蝶煞,那也得精神饱满的去,云临没有推辞,头朝向景容那侧躺好,不多时就传出轻浅的鼾声。

    浪沧春夜寒凉,加上周遭的煞气,云临慢慢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景容怀抱容羽,背靠树干假寐,察觉到云临睡得不踏实,毫不犹豫解开青色外衫,往云临身上一搭。

    被宽大外衫罩住的云临重回温暖,后半夜睡得很舒服,甚至还做了个美美的梦。

    梦里她和兰玉一起随师父下山义诊,忙碌而又充实。

    一天的义诊结束后,师父安排她和兰玉生火烧水,师父则卷起衣袖揉面,为三人做上一碗热腾腾的辣子油泼面。

    那油泼面上盖着一层的肉沫,撒上几粒绿油油的葱花,舀上一勺师父秘制的辣子,淋上一瓢滚烫的热油。

    肉沫与辣子的香味,伴随着滋啦滋啦的声响,勾得云临直吞口水。

    美梦让云临忘了她此刻躺的是浪沧的木藤吊床,而非凌峰那张足够睡下两个她的木床。

    云临惬意地翻了个身,要不是景容眼疾手快用灵气将她挡回去,她险些就脸着地,摔个狗啃泥。

    初初醒来的云临对差点就要摔到地上的事一无所知,她慢慢睁开眼睛,抓着身上的青色外衫伸了个懒腰。

    “早啊,师兄,”云临揉了揉眼睛,看向只着白色中衣的景容,“咦,师兄的外衫哪去了?”

    景容好笑地望着被云临裹得皱皱巴巴的外衫,顺着他的视线,云临意识到师兄的外衫去了哪里。

    她忙把绉巴巴的外衫丢还给景容,想到师兄素性|爱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景容无奈地摇了摇头,迎风抖落两下外衫套上,三下五除二系好衣带,低头一看,胸口的位置比周遭的颜色要深上两分。

    云临沉默地掩面,她今天算是明白“温柔乡,英雄冢”是什么意思了,丢脸丢大发了!

    但是这也不怪她呀!

    师父做的油泼辣子面,就连挑食的掌门师叔都要夸一声好吃,她吃了这么多天干粮,垂涎欲滴也在情理之中。

    云临挪开手,理直气壮地看回去,只见景容指尖闪烁着青蓝光芒,正在用灵气清理外衫。

    不多时,胸口处的污渍消失,褶皱也恢复平整。

    云临翻下吊床,双手叉腰站在景容身前,满脸写着不高兴,“吼!师兄嫌弃我!”

    “没有。”景容矢口否认的同时,默默拉开与云临的距离。

    “好啊,师兄就是嫌弃我!”

    景容的预感没有错,云临挥舞着拳头,恶狠狠地朝他靠近。

    景容拔腿就往浪沧深处跑,边跑边说:“真的没有。”

    “我才不信!”云临拽着树藤借力,稳准快地荡到景容背后,像狗皮膏药一样赖在景容身上不肯下去,“师兄不嫌弃我,为什么用灵气清理衣服,师兄就是嫌弃我。”

    说着她用力抓了两把,平整的衣裳又皱起来。

    “我不管我不管,等回山了我要告诉若信师兄,”云临充分发挥胡搅蛮缠,“我要告诉青云宗所有人,景容大师兄嫌弃他的师妹云临!”

    景容背着云临,一边走一边解释,突然想到什么,停下脚步,试探性问道:“你不会是不想走路吧?”

    “怎么会呢?”云临像条鱼一样滑下景容的背,步履匆匆,“师兄为何这样想我?在师兄眼里,我是那样一个人吗?”

    云临虽是在走,速度却和小跑没有区别。

    果然如此!

    青云宗内门弟子总有十四人,云临行四,称得上资历深厚。

    因此,面对五师弟到十四师妹,她多数时候持身正己,端的是一派师姐气度,师弟师妹们对她又敬又惧。

    但是,在他和其他两位师兄面前,她就和其他师弟师妹们一样,有小性子,会使坏,爱撒娇。

    比起一丝不苟的师姐云临,景容倒认为这样的云临更真实。

    景容摇头失笑,顺手捡起一根掉落的树枝,做出要惩戒云临的模样,吓得云临脚底抹了油似的,一溜烟便跑没瘾了。

    两人一路上打打闹闹,嬉笑怒骂,连带着浪沧灰蒙蒙的天,落在云临眼里都亮堂起来。

    浪沧外围的精怪鬼煞都是些灵智未开的低阶玄煞,时常出山祸害村子,身上也背着几条人命。

    他们既到此处,自然要替天行道,除了这些为祸人间的精怪鬼煞。

    遵循来时的约定,遇到煞物后,景容只能作壁上观,除非云临开口,否则他不能出手。

    云临本就好战,连玄煞巅峰的巨型白毛猿婴都不怕,更何况是不如大猴子的低阶煞物。

    越往里走,两人遇到的煞物逐渐变得厉害,云临战斗起来不如最初得心应手,几次失手,惊出景容一身冷汗。

    胭脂色真丝圆领袍历经数次战斗,染上不知多少煞物的血,散发出浓烈的腥臭味。

    云临闻着血腥味清醒了几分,发狠挥剑,意图绞杀她的蟒煞瞬间四分五裂。

    脱离险境,云临躺倒在蟒煞的尸块中,斜了眼站在树上,依旧如清风明月的少年,调侃道:“没想到师兄真忍住了。”

    景容御剑来到云临身旁,像拎小鸡仔似的把她从尸块中拎起来,轻斥道:“你再胡来,小心我打晕你,把你带回青云宗,让落霞师叔关你禁闭!”

    云临竟然任由蟒煞缠绕着她,以此迷惑蟒煞,换来最终的致命一击。

    要不是他眼尖,看见云临对他笑了一下,否则在蟒煞收紧发力时,他便出手斩了那蟒煞。

    “我收回对你的评价,”御剑飞行一炷香,景容找到一条河流,他没好气地把云临丢进河里,背过身去,“你是又勇又莽!”

    云临嘻嘻一笑,整个人沉没河流之中,洗净身上的血腥味。江常曦临走时只留了一套衣裳,破烂的圆领袍还是要继续穿。

    云临将湿水的圆领袍丢给景容,喊道:“那就多谢师兄了!”

    什么叫死皮赖脸,这就是了。

    偏偏景容拿她没办法,总不能叫一个才经历生死战斗的姑娘,泡在水里烘烤衣裳。

    上了岸,云临笑嘻嘻地往景容的背上一趴,打了个哈欠,“师兄,它们不能让我破境。”

    以战破境,需要挑战极限。

    它们并没有让她陷入死境,无法激发她更深层的战意。这就如同隔靴搔痒,感觉到那里了,但是又差上那么一点。

    云临眼睛一亮,说道:“要不师兄直接带我去神蝶山吧。”

    “不。”景容想都没想,直接拒绝。

    他们进山半月有余,终日与浪沧的煞气作伴还神志清醒,是他们幸运。

    现在还没走到浪沧深处,他就隐隐感受到来自浪沧深处的警告与排斥。

    景容再一次劝道:“师妹,我们回去吧。”

    “为什么要回去?”云临赌气道,“我虽还没破境,却也预料到就在这两日,就这样走了,我不甘心。”

    “临行前夜,师父给了我一张紫电神符,”云临索性自己御剑,朝神蝶山的方向飞去,“师兄不去,我自己去。”

    望着云临离去的方向,景容长叹一声,这死姑娘。

    景容认命,御剑跟上。

    自家的师妹,总不能丢下不管。

    等回了宗门,他一定要好好参她一本。

    

    (。手机版阅读网址:

章节目录

自渡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一本书只为原作者对酣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 第23章 第23章,自渡,一本书并收藏自渡最新章节 伏天记一本书最新章节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