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蝶山四周散落着不知多少的蝶煞,如果继续御剑飞行,等于说是一个活靶子。

    赌气劲儿一过,云临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不用不定剑,单靠灵气平推,她降服不了蝶煞不说,说不定还要搭上小命。思索一会儿,她决定降落在距神蝶山二十里的位置,闭目打坐。

    她打开随身瓷瓶,倒出两颗回复灵气的药丸吞下。

    云临深吸一口气,气沉灵台,一点一点捋顺因连日战斗而紊乱的气息,调运体内灵气流转一个大周天,疏通筋络。

    做完这些,云临感觉通体舒畅,精气神好了许多。

    她把不定剑抱在怀里,拍了拍锈迹斑驳的剑柄,喃喃自语:“不定啊不定,你肯定也想看我晋入合境。等会的战斗,我们一定要毫无保留。”

    当世普遍认为仙道有七境,前四境为起承转合,对应文章之起承转合。

    起是文章的开端,也是修行的开端;承是对起的延伸,表示着更进一步;转即为转折,落在文章之中表示文意变化,仙道的转境则是重要的分水岭之一。

    转代表着变化,代表着修行者在模仿中思考。思考是一件很复杂的事,考验的是修行者的悟性。

    而悟性是一件很玄妙的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因此,有许多修行者一辈子都只能徘徊于承境巅峰,无法踏入更深的修道之路。

    合是文章的结束,也是修行者单纯学习的结束,更是修行者踏入真正修道之路的开端。

    合境之后,分别是玄境、地境、天境,修行界最大的分水岭便在合境与玄境之间。

    跨过合境的修行者被称为大修行者,不仅仅是因为他们能调动更加磅礴的灵气,还因为他们窥视到了自然的法则,他们甚至可以创造独属于他们的、非自然的法则。

    在他们的法则中,除了天道,大修行者想要打破大修行者的法则,都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至于小修行者,在大修行者的法则中,根本就无法施展灵气,微小如蝼蚁。

    但是,不管是大修行者还是小修行者,他们都是人,是人就会累会饿。

    比如现在,转境巅峰的云临,肚子饿得咕咕叫。

    杀了蟒煞后,她被生气的师兄丢进河里,上岸后她又负气出走,没来得及补充体力。

    云临长叹一声,干粮都在师兄那里,难不成她要吃浪沧山中的野果子?

    云临看着对面树上的果子,红的似火,鲜艳异常,一看就有剧毒。

    “想吃那个?”景容寻着御剑留下的灵气找到云临,才降落就听到她的肚子咕咕叫。

    云临没反应过来,摆手道:“有毒的,不能吃。”

    嗯?

    师兄的声音。

    云临抬起头,眼前瞬间多了个黄灿灿的干粮饼,下意识张开嘴巴。

    景容捏着饼塞进她的嘴里,蹲到她身边,气道:“看你还敢不敢玩出走?”

    “不敢了不敢了,”云临囫囵吃着饼,口齿模糊道,“师兄怎么来了?”

    “还好意思问,”她不提这个还好,提起这个景容就来气,不轻不重地拍了下云临的脑门,“我说回你说来,意见相悖商量就是,要么你说服我,要么我说服你,负气跑走像什么话。”

    “嗯嗯嗯,师兄说得对,”云临忙不迭点头,反正师兄已经到这里,来都来了,就这样走了肯定不可能,“师兄我错了,下次我一定和师兄好好商量。”

    眼见景容又要变脸,云临忙转移话题,问道:“师兄知道蝶煞惧怕什么吗?”

    景容睨了她一眼,还是回答道:“寻常蝴蝶惧怕蜂鸟虫蚁,蝶煞应是不怕这些。真要说它们怕什么,约莫只有水了。”

    蝶煞的翅膀上覆盖着一层防水的鳞片,以此保证湿气不会打湿翅膀。但是鳞片上的水若太多,蝶翼就会变得沉重,无法带动蝶煞飞行。

    不能自由自在的飞行,何谈拼尽全力去战斗。

    云临了然地点点头,拍去手上干粮碎屑,蹭的一下站起来,感慨道:“幸好我是五灵修士。”

    五灵修士,身具金、木、水、火、土五行灵根。五行灵根相生相克,相克相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得天独厚。

    距离神蝶山只有二十里,谁也不知道蝶煞分布范围究竟有多广,前路危险难测,两人行进时小心谨慎,再没有外围时的打打闹闹。

    不定和容羽都已出鞘,被各自的主人握在手中,随时做好战斗的准备。

    云临将紫电神符搁在胸口的位置,方便随时拿取,作为优秀弟子的奖励的玄境剑气,也被景容灌注于容羽之中。

    “师兄,你看!”云临被一棵缠满木藤的榕树吸引。

    两人来到榕树前,看清榕树的模样后大吃一惊。

    榕树上挂着九具婴孩尸体,腐烂程度不一。最新的一个肉身还未彻底腐烂,能看见他心口的位置被掏了个洞,心脏不知所踪。

    云临默声说:“小礼葬。”

    小礼葬出现,必然存在着大礼葬。

    景容剥开被树藤笼罩的榕树,只见一个秀气的男孩身着南诏盛装,双目紧闭,树藤将他和榕树缠绕成一体。

    云临分析道:“看样子,未生的蝶煞与榕树和树藤共生。”

    景容点点头,并不言语,面上的厌恶却是怎么都忍不住。

    如此恶俗,悖逆上天之好生之德,不该存世!

    云临和景容对视一眼,默契地收起命剑,捏诀轻诵:“我本太无中,拔领无边际,庆云开生门,祥烟塞死户……”

    他们吟诵的正是《太上洞玄灵宝天尊说救苦拔罪妙经》,只愿枉死的孩童早得解脱。

    “救一切罪,度一切厄。渺渺超仙源,荡荡自然清,皆承大道力,以伏诸魔精。”

    少年少女的嗓音干净清澈,双目微合,经文为他们增添几分神性,神圣而又空灵。

    经文化作一个个金色云篆,钻进男孩的身体,释放他被蝴蝶煞锁住的灵魂。黄金云篆带着男孩的灵魂,如流光一般升向天空,绚烂美丽。

    未成形的蝴蝶煞破体而出,直逼云临的面门,云临迅速后退两步,拔出不定剑低声捏诀。

    火焰瞬间覆盖不定剑身,刺向没有实体的蝴蝶煞。

    “烈烈炎火,焚汝之孽。”火焰像长了眼睛一般包裹住蝴蝶煞,顷刻间它便化为飞灰。

    云临把剑握在手中,仰头望天,长叹道:“这一片都是这样的榕树林,凭我们的本事,只怕是度不完。”

    若得掌门师叔在此,或许可以度化这罪恶的一切。

    云临和景容一路向前,度了他们目所能及的一切,从震惊到习惯,从怜悯到麻木,他们只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

    “师兄,”云临的语气里满是无奈,“度了那孩子,我便放下了。”

    只要南诏存在一日,南诏的恶俗存在一日,蝶煞就不会完全消失。他们度得了今日,度不了来日。

    话虽如此,云临还是不甘心地指天起誓:“来日我若得证大道,登临大道之巅,必辅佐明君重整四国九城,再建大一统,灭尽天下之恶俗陋习!

    “若违此誓,吾愿身死道消,永堕深渊,不得善终!”

    “师妹!”景容闻言脸色剧变,要阻止却是来不及了。

    誓约已成,不得更改。

    景容指着云临的手直哆嗦,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怎么敢的,你怎么敢的……”

    她怎么敢说出那句身死道消,她怎么敢的!

    与天立誓,岂是儿戏!

    云临无所谓地说:“修行到最后,我们终归是要死的。”

    千百年来,修到天境巅峰的修行者屈指可数,修到天境巅峰又看见天门的修行者更是少之又少。

    看见天门并且成功跨过去的修行者,千百年来没有一个!

    没有一个,意味着无人成仙!

    不成仙,便是人。而人,总有一死。

    “不用到最后,今天你们便要死!”两人争执之际,一道清冷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二人登时头皮发麻,意识还没反应过来,身体便主动往后退了三丈。

    云临抬起头,树巅上站着两位女子,不知何时到来的。

    一位年纪较长,约莫三十多岁,另一位则和她一般大小,两人像是母女。两人皆着南诏盛装,一身银饰亮眼,风华无双。

    年长的那位手中握住一管竹笛,那天她听到的笛声,想必就是出自她的手。

    思索间,年长的女子开口说话,气势逼人,“本座乃掌管神蝶山蝶尊的石婼,之前怜你们年幼,未追究你们拐带新生蝶尊之罪,你们不思感恩,反恩将仇报,那便休怪我今日无情!”

    石婼,南诏国三大祭司之一,负责管理守卫神蝶山的蝶煞。她身边的小姑娘是她的女儿,名唤石姒,未来的南诏祭司。

    石婼之名一出,惊得两人心头一震。

    此人二十五岁时伙同南诏王女蓝奚,在南诏国内掀起一阵腥风血雨,助蓝奚杀兄夺位,她自己也杀姨夺位,成南诏三大祭司之一。

    云临懊恼地拍打脑袋,听见笛声她就该想到的。这下好了,因为她的一意孤行,连累师兄也身陷险境。

    实力相差过于悬殊,景容挡在云临身前,对女子拱手道:“弟子青云宗景容,与师妹云临入浪沧历练,误闯南诏圣地,犯下大错。

    “师妹年幼无知,今日之祸实为弟子之罪,弟子愿一力承当,还请祭司大人准许师妹离去。”

    “师兄!”云临惊诧,然后转头盯着石婼,有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是我想来救那天遇到的男孩,和我师兄无关。祭司大人放了我师兄,我随你处置。”

    石婼拿起竹笛送到嘴边,冷笑一声:“兄妹情深的戏码,等你们见了我南诏先祖再演也不迟!”

    笛声悠扬绵长,极具穿透力地飘向远方,同时也将二人的退路封锁。

    求饶不成,云临不再迟疑,紧握不定剑飞身而起,青云剑光弯如弦月,飞向树巅。

    石婼不躲不避,漠然置之,蚍蜉撼树谈何易。

    她身边的女孩却闪身上前,以身接下青蓝剑光,嘴角沁出鲜血。

    她满不在乎地抹去血珠,拿起腰间悬挂的手鼓铃,神色狷狂。

    “南诏石姒,请青云云临赐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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