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她的奋力一击居然只是流了点血,不愧是鬼道中人,体魄非同一般,只怕能和武道炼体之人一较高下了。
云临短暂惊讶后,无所畏惧地笑了笑。
正好她从未和鬼道中人交手,她倒要看看,仙鬼二道究竟有何不同。她执剑捏诀,迎上前去。
南诏少女看出云临逐渐昂扬的战意,情绪愈发激动,笑容也愈发阴冷。
仙道双姝、青云之骄是吗?
与其让她死在那挟势弄权的疯婆子手上,倒不如死在她之手。
她已是修罗境四层,把已死之人的魂魄封在尸身内,对她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一件事。
等她修至罗刹境三层,鬼道大成,就可把她炼作鬼将,让她亲自去找那疯婆子报今日之仇。
“云临,我要你做我的鬼将。”南诏少女敲响人皮鼓面,低沉的鼓声化作音波,如水中荡起的一圈圈涟漪,由内而外扩散。
有浪沧煞气的加持,音波仿佛淬了毒的剑刃,阴寒骇人。
云临一面灵活躲避音波,一面挥剑将其斩去,轻蔑反问:“凭你也想炼化我,说大话不怕闪了舌头?”
石姒加速敲动鼓面,嘴上也不肯认输,冷笑道:“炼化你我还做不到,但杀了你倒是可以。你不要忘了,这里是浪沧深处。”
浪沧深处旁的没有,唯独煞气浓郁。
鬼道修炼,依靠的从来就不是灵气。
她虽身具金、水、木三灵根,但这三灵根最终的用途,不过是助她掠夺天地灵气,将其纳入体内,炼化出更多的煞气。
都说仙道是天道宠儿,得天独厚,她却不这么认为。
鬼道弄魂控尸、纳灵吐煞,才是真正的得天独厚。
石姒肆无忌惮地吞噬浪沧深处的煞气,眼白一寸寸变深,直至变成如煞气般的灰色,看上去不像活人。
石婼侧身躲过景容的剑,拿开竹笛,扫了眼一旁的石姒,微微蹙眉。
性子还是太急。
那剑宗丫头只说了一句话,就给她激成这样,不管不顾地吸入浪沧的煞气,也不看她那小身板,能不能承受那么多的煞气。
石婼冷眼摇头,由得她去,总归她不会死在这里。
石婼收回思绪,认真地打量起使出全力攻向她的少年,勾唇轻笑,“你这中原人长得还挺合我胃口,做我的情郎如何?”
景容执剑的手一滞,旋即气势陡增。他没有说话,比刚才更为凌厉的剑气已经表明他的态度。
云临察觉到石姒身上气息的变化,径直向前冲去,没有一点迟疑。
不定剑在她手中,快得只余一道道连绵不绝的虚影,锈迹斑驳的剑铺天盖地般砸向少女。
石姒的周身泛着一层灰黑的光罩,接下云临那么多剑以后,光罩上出现几条缝隙,缝隙逐渐蔓延扩大,隐隐有碎裂的架势。
“引煞入体原来不过尔尔,”云临捏诀,象征着山川的水土木灵气相互缠绕融合,汇聚于不定剑剑身,“我这大地之剑,不知你能不能接住?”
话音刚落,云临原地跃起,身弯如月,大喝一声,蕴含着磅礴大地之力的不定剑重重地劈向石姒的天灵盖。
石姒躲闪不及,正当云临以为就要解决她时,一缕青烟出现在石姒身后。
青烟化作一个青面獠牙的双头四臂恶鬼虚影,它用庞大的身躯护住石姒,双手硬接下云临的大地之剑。
“大地之剑不过尔尔。”石姒趁机跳开,学着云临的语气反讽回去,“我独养一鬼,已食七十八个魂魄,不知你能不能斗过它?”
石姒晃动绛紫手鼓铃,铃铛下的彩绸飞舞跳动,清脆的铃声成为沟通少女和恶鬼的桥梁。
少女所吞噬的浪沧煞气,通过这座桥梁,绵绵不绝地传入恶鬼体内。
瞬息之间,恶鬼煞气大增,一直被大地之剑压迫的它竟然能顶着大地之剑,慢慢站起来。
云临勉强同时操控三种灵气,发挥出大地之剑三成威力。但是此刻,这三成威力,显然不足以对付面前的双头四臂恶鬼。
云临低头,看向胸口处的紫电神符,短短一眼,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师兄和石婼纠缠这么久还没使用玄境剑气,她又怎么能在这时就用了紫电神符。
玄境剑气和紫电神符是他们最后的倚仗,必须要一击即中。
云临只得再次捏诀念咒,将金火灵气也灌入不定剑中。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一”生阴阳“两仪”,“两仪”分金木水火土“五行”,五灵齐聚,便是人族的一线生机。
而此刻,是云临的一线生机。
过度使用灵气,云临的脸色很不好,豆大的汗珠一颗颗往外冒,落入泥泞山中。她用力咬了下舌尖,剧烈的疼痛令她清醒几分。
恶鬼双手顶住不定剑越来越强大的威压,另外两只手去抓云临。十四岁的少女和庞大恶鬼比起来,很小很小。
云临被恶鬼捏在手心,仿佛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恶鬼的手不断用力,蚕食云临的生存空间。
“云临,死在我的手里,你不算亏。”石姒骄傲地扬起下巴,看向被恶鬼拿捏的云临。
她是南诏圣女,未来的三大祭司之一,她波澜壮阔的一生,由云临的死亡作为真正的起点,云临理当自豪才是。
云临听见石姒的狂言,无悲无喜,无怒无惧。
她仰天笑道:“我不知道今天我能不能逃出生天,但我知道就算我今天逃不掉,杀我的人也绝对不会是你石姒。
“因为……你还不够格!”
云临的讥讽彻底激怒石姒,石姒一面晃动铃铛,一面敲响鼓面,将全身煞气渡给恶鬼,眼白瞬间恢复正常。
恶鬼实力大增,顶着五行之剑站直身体,口吐浊气围住五行灵气,使其污浊腐烂。另外两只手攥紧云临的身躯,似要捏碎她全身骨头。
云临感觉她就像一只离开水的鱼,喘不过气,马上就要死去。
死?被眼前这丑陋的恶鬼虚影杀死?
云临挣扎着睁开眼睛,她真被这恶鬼捏死,内门那些损友们怕不得笑话死她。
她才不要!
云临将体内灵气全部灌注于这惊天一剑中,剑光大盛,反将恶鬼吐出的浊煞之气净化。
不定剑裹挟着五行灵气的净化之力,切断恶鬼的双手,它的手即刻化作飞烟,消散于无形。
恶鬼的另外两只手骇于灵气净化的力量,稍稍松开云临。
云临抓住机会脚踏恶鬼之手,提着一口气飞身而起,挥剑砍下恶鬼的其中一个脑袋。
她踏着恶鬼的另一个脑袋,借力跳到石姒身前,一剑没入南诏少女的腹腔,眼睛也不眨一下。
“原来没有煞气,你的身体和我差不多。”云临还没说完,石姒便仰倒在地,受伤的恶鬼化作一缕青烟钻回她的身体。
云临提着剑,欲再补上一剑,只听得耳边一声怒喝:“放肆!”
接着便是一道凌厉的罡风袭来,云临被拍飞出老远。
石婼盯着被景容搀起来的云临,愤怒异常,“不知死活的东西,竟然敢捅她一剑。”
她蹲在石姒身旁,沿着剑划出的痕迹,粗暴地扯开棉布衣裳。
她轻轻地抚过剑伤边缘,自言自语道:“太深了,会留疤,留疤就不好看了呢。”
石姒厌恶地瞪着面前的疯婆娘,石婼察觉到她的视线,温柔地抚过少女的脸庞,笑道:“年轻真好,哪怕半死不活,生起气来还是这么好看。”
石婼仿佛想到什么,吹响竹笛,密密麻麻的蝶煞从四面八方飞来,将景容和云临团团围住。
每只蝶煞的手腕上都戴着一个铃铛,叮铃叮铃,有规律地响个不停,不能说好听,也不能说难听。
让人生不出反抗的心思。
“不好,是音杀阵!”云临吐出一口鲜血,本就孱弱的身体在音杀阵中飘摇欲坠。
“师妹,封闭听识。”
云临脸色惨白,吐出更多的血,摇了摇头,“没用的。”
封闭听识只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音杀阵的厉害之处在于它能在用声音杀人。
它先用铃声消磨人的斗志,再用规律整齐的铃声攻击人的身体,震碎人的心脉,碾碎人的内脏,挤碎人的骨头。
由内向外,用声音将活生生的人变成一张完整的人皮。
云临掏出紫电神符塞给景容,摇摇晃晃地执剑而立,挡在景容身前,侧眸道:“师兄,我挡住石婼,你去开路。”
“师妹!”
“不要说了,玄境剑气只有你能用……”云临一股脑地将所有随身携带的灵丹吞下,空荡荡的体内瞬间灵气暴增。
她竭力压下灵气紊乱带来的疼痛与新伤,喘着粗气说:“配合神符应该能斩出一条路,师兄,我不想变成一张人皮。”
云临飞身而起,捏诀唤水,水龙飞过之处,蝶煞纷纷落地,腾出一个空隙。
云临自空隙闪身而出,低声吟诵:“神师杀伐,不避豪强,先杀恶鬼,后斩夜光。何神不伏,何鬼敢当?”
不定剑感受着少女带着破釜沉舟的孤勇,锈迹斑驳的剑身顷刻间光芒万丈,如耀目烈日,将浪沧照亮。
“有点意思,”石婼站起身,补充道,“这剑有点意思。”
她横起竹笛,抵挡这突如其来的惊艳一剑。
浪沧煞气源源不断地进入石婼的身体,又从石婼的身体钻入那管看似脆弱易折的竹笛。
“啊,我想起来了,”石婼盯着锈迹斑驳的剑,仿佛像看到了什么稀奇玩意儿,“这不是那把被修行界忌讳颇深的剑吗?长得果然丑。”
“什么意思?”云临闻言,心神突然不安。
石婼露出嘲讽的笑容,“仙道怎么会记载曾经的丑恶,”她看向云临,语气阴沉,“带着疑惑去死吧。”
煞气汇聚于掌心,石婼猛地拍向云临的心口,震得她心脉尽断。石婼再一用力,她的身体就像断线的风筝,飞到高处后迅速坠落。
“师妹!”景容逾境使用玄境剑气,配合紫电神符击碎石婼布下的结界,实在是超过他所能承受的极限。
景容御剑接住奄奄一息的云临,一口血没忍住,全部落在少女鲜红的衣裳上,飞速离去。
“想走?”石婼跳上由数只蝶煞抬起的轿辇,寻着景容御剑离去的方向追去。
云临慢慢抬起手,感受呼啸而过的风,努力扯出一抹笑容,有着一种脆弱易碎的美感。
她的眼睛虽然看着少年沾满血迹的下颌骨,但又好像透过此处,看向很远很远的地方,远到跨越了时间与空间。
她的声音很轻,轻到几乎听不见。
“师兄,你赠我的风何时才来?”
“什么?”
她突然痛苦地皱眉,不知是谁在她脑海中声嘶力竭:“云临,你终于想到了!
“这一切都是假的,假的!这是幻境是梦,是你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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