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临将晾干的信叠成纸鹤,又将足够的灵气注入纸鹤,保证它能飞到青云宗。
放走纸鹤,云临拿起不定剑离开客栈,给名为主仆、实为姐弟的两人一个说话的机会。
黑白相间的纸鹤飞过连绵不绝的山川,来到青云宗的守山灵阵前。
它停在原地扑扇两下翅膀,莽着头便往灵阵冲去。
突然,两根修长的手指截住纸鹤,嘟囔道:“哪里来的小家伙,青云宗都敢乱闯。”
手指的主人笑着展开纸鹤,看清信上所写时大惊失色,连忙御剑赶往青云峰。
“穆师兄,黄纸不要了?”青衣少年顾不上同伴的呼喊,身影很快消失不见,天空独留一道长剑划过的痕迹。
抵达半山腰处名为“上善若水”的院落,青衣少年跳下命剑就往院落走去,连剑都没来得及收。
恰巧景容来为玄羲散人送午膳,替他收起命剑,追上去问道:“穆师弟,你不是奉命下山采买历练所需的黄纸吗?”
穆不迟接过景容递来的命剑,边走边说:“青阳县白家养先祖之尸,那走尸大开杀戒,吸食白府数百人精气血肉,已引下雷劫!”
景容闻言立即掐指推算,卦象显示一切正常。
青年剑眉微蹙,沉声道:“养尸之人以偷天换日法盖过星辰推衍术,此人定不一般。”
“是鬼仙人。”穆不迟把皱巴巴的信纸递给景容。
景容一眼认出信上行草出自云临之手,不免生出几分庆幸。
要是没有她,青云宗得知青阳县走尸一事时,只怕早已酿成不可挽回的大祸。
说话间两人走到木屋前,穆不迟拱手道:“青云峰弟子穆不迟求见掌门师叔。”
过了老半天,老人因被吵醒而略带不满的声音穿过木屋,钻进两人的耳朵,“何事?”
穆不迟将方才对景容说的那段话重复了一遍,话音落下的瞬间,摇摇欲坠的木门被拉开。
青衣老者迎光站立,放至身后的手不停掐算,最后长叹一声:“他居然已经修至幽冥境一层,难怪能在老夫的眼皮子底下搞出这桩事。”
三十多岁的年纪鬼道大成,当世鬼道中人怕是无人出其右。
好在此人无心俗世权势,唯一执念就是寻到先启白戟大将军墓,把大将军尸骨炼成鬼将,否则天下还不知会掀起怎样的祸端。
玄羲散人算出来龙去脉,感慨道:“青阳白氏也算自作孽,怨不得别人,只可惜那些服侍白家人的奴仆遭此横祸。
“那走尸生前是大修行者,吸食人血后又渡了雷劫,不太好对付。
玄羲散人走到景容身前,打开食盒盖子取了个馒头,“你亲自去青阳县,除了那祸害。”
穆不迟赶忙插嘴:“师叔我也去,我去给师兄打下手。”
历练前的准备琐事太烦人了,他宁愿去和走尸打一架,也不想去讨师父的骂。
景容拱手称是,问道:“弟子记得白家主母与谢师妹家有亲缘,是否要带上谢师妹一起?”
“她这些天照顾落师妹也累了,带她去散散心也好,”玄羲散人留下这句话,拿着馒头御剑下山,“我去皇宫禀报陛下,你们早些出发。”
“是,弟子领命。”
目送玄羲散人离去,穆不迟异常亢奋,“大师兄,我们多久出发?”
“一炷香后守山灵阵外碰头,我现在去凌峰寻谢师妹。”
“好嘞!”
—
云临回到白府,记挂着白岩的请求,特意去向崔夫人问了白岩书房的位置,便径直朝书房走去。
等她拿着个小木盒和被撕去半边的游长江帖回来时,江常曦满脸疑惑,问道:“你什么时候学会趁火打劫了?外间那满地珠宝也没见你心动。”
“盒子里的东西是小郎君托我来取的,里面是他给贴身婢女准备的户籍和傍身金银。
云临晃了晃游长江帖,眉开眼笑地说:“至于这个,小郎君说送我了。”
她从小临摹前朝行草大家颜公的字帖,写得一手与其如出一辙的行草,自然是因为十分喜欢的缘故。
有机会得到颜公的名帖,她当然不会拒绝。
事到如今,她的儿子记挂的居然是一个外人,而不是她这个母亲。崔夫人大受打击,不敢相信地问:“你说盒子里是什么?”
“小郎君为芙蕖准备的户籍,”云临扫了眼崔夫人,淡淡道,“小郎君身体不好,心却是好的,谁对他好他便对谁好。”
崔夫人被这话刺到,眼泪猝不及防地落下来,她捂着胸口说道:“难道我对他还不够好吗?”
江常曦瞧出点意思,难得缓了语气对崔夫人说:“你认为的好,或许在小郎君眼中是一种负担。”
云临悲悯道:“我能感受到夫人对小郎君的爱,也能感受到夫人对小郎君的失望。”
爱他,因为他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两人以割舍不断的血脉为羁绊。
所以她会不顾血肉模糊的十指刨土,会咬牙背起白岩爬石梯。
失望,因为他天生体弱多病,无法成全她望子成龙的欲望。
云临敢肯定,过去的十二年中,崔夫人曾不止一次地在白岩面前表露出失望的情绪。
这对于一个渴望健康而又失去健康的孩子来说,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残忍。
云临扯开话题,问道:“死尸都收拾完了?”
视线扫过四周死尸,江常曦疲惫道:“都收拾完了,保证他们不会尸变。我是不想再焚尸了,留在此处交给官府的人处理。”
想到焚尸时的臭味,云临的脸色也不太好,赞同地点头。
“我猜走尸渡劫后应该躲回了坟茔,毕竟它见不得光,”江常曦指着崔夫人说道,“等青云宗的人来了,让她带路。”
满府尸臭难闻的要命,云临提议在白府正门前等待,江常曦欣然同意,崔夫人更是巴不得早点离开。
往日白府大清早便会开门,管事仆从来去匆匆。
今日一上午都没见白府有人出府,常在白府外摆摊的商贩察觉出不对劲,早跑去禀告县令。
三人才踏出结界,便被县令带来的衙役团团围住。江常曦低头瞥了眼对准她的大刀,冷哼一声。
那县令认得崔夫人,见她鬓发散乱,浑身是血,只当将她夹在中间的云临和江常曦是贼人,当即喝道:“大胆贼人,还不快放了崔夫人!”
江常曦冷笑道:“看在你不知情的份上,我不和你计较。等会儿青云宗来人,他们自会和你说明情况。”
“青云宗?”青云宗在云国的地位非同一般,县令气势瞬间收敛大半。
他瞅了眼江常曦,此女子满身戾气,怎么看怎么不像青云宗的修士。倒是崔夫人左手边的青衣女子,气度飘然闲逸,颇有修士之风。
云临抱拳道:“事发突然,未能及时告知县令是我们的失误。我已放出纸鹤,想来要不了多久青云宗就会来人。”
跟在县令身侧的师爷附在县令耳边低语,县令听后抚须道:“本官姑且信你们之言,陪你们一起等青云仙人。”
他话锋一转,沉声道:“要是叫本官知道你们是诓骗本官,休怪本官将你们投入大狱!”
“哼!”江常曦环抱双臂,将头撇到一边,冷哼道,“把我下大狱可以,但要我出来,需得云王陛下亲自来请。”
云临没绷住,噗嗤一笑,“怎么像个小孩子?”
“忙活一上午滴水未进,给云王打白工还被他的臣子拿刀指着,换谁谁不气。”江常曦觉得她的脾气已经收敛太多。
县令吊着眼,心道等会儿要是发现她们在骗人,第一个就把这不敬君上的女子打上二十杀威棍。
“瞪什么瞪!”江常曦没好气地回瞪,“听见我说的,还不吩咐人去街对面的茶水铺端碗茶水。”
县令轻嘶一声,正要开口,师爷又耳语几句。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师爷便命衙役去街对面的茶水铺子端来三碗茶粥。
“这才像话。”江常曦端起茶粥,坐到白府门前的石梯上三两口吃完。
她吃得虽快,动作看上去却并不粗鄙,反而将她刻在骨子的贵气显露出来。
县令赞赏地看了眼师爷,暗道这小娘子来头果然不一般。
云临方才在客栈里用了碗白粥,因此她的那份给了江常曦。
崔夫人脑海中来来回回闪过白府的满地尸体,作呕还来不及,没闲心吃茶粥,她的那份也便宜了江常曦。
江常曦来者不拒,第三碗茶粥吃下一半时,景容三人恰巧御剑到来。
景容拿出象征着青云宗弟子的腰牌,与县令讲述前因后果。县令不免庆幸方才听了师爷的劝说,同时生出些许后怕。
要是没有那两位修行女子通知青云宗,只怕他也有可能成为那走尸的口中粮。
想到此,他不禁狠狠地瞪了眼崔夫人。这么大的事白家人也不说和他商量一下,打他个措手不及,实在可恶。
穆不迟跳到云临身前,嬉皮笑脸地说:“没想到这才几天,又看见云道友了。”
云临抱拳道:“穆道友,”看向扭过头的谢兰玉,微微点头,“谢道友。”
谢兰玉没有理她,只冲江常曦颔首问安:“江师姐。”
江常曦一手端着茶粥,一手攀上谢兰玉的肩膀把人带到一边,压低声音问:“你师姐和你打招呼,你怎的不理她?”
“江师姐,我和她之间的事你就别管了,”谢兰玉赌气地挣开江常曦的手,“就凭她对师父对我做出的那些事,我就永远不会原谅她!”
江常曦闻言一怔,想明白后摇头叹道:“罢了,是我多嘴。”
云临决定独自肩负起由那个神秘妹妹带给她的灾难,自然不会将此事告知谢兰玉。
现在谢兰玉对云临的恨意,也是爱之深的缘故,是她强人所难了。
谢兰玉的声音不大不小,云临听后不免神色落寞。
穆不迟凑到云临耳朵边,小声说:“道友别听她吹,来的路上她还问你有没有受伤,死鸭子嘴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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