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将桌上的饭菜消灭干净,两人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朝楼上房间走。
江常曦一脸生无可恋,两眼放空着说:“人还是要听劝。”
云临深以为然,用力地点头。
回了房间,江常曦立即四仰八叉地坐在席子上,双手向后放置撑着上身,食指有一搭没一搭打着拍子,两腿自然曲起。
她眯着眼睛说:“饭后不听曲儿,人生少了很多乐趣。”
云临坐姿放松,摆弄着桌上景容等人留给她的丹药瓶,嘲笑道:“算了吧,谁饭后消遣听破阵曲。”
旁人饭后消遣都是听些写意的小调,江常曦听得是军歌,还是那种表达冲锋陷阵意境、激荡人心的破阵曲。
“这你就不懂了,”江常曦神秘地摆了摆手,“听破阵曲后真是叫人热血沸腾,恨不得上马执槊遛两圈。”
云临嘲笑道:“说的像你真会遛一样。”
江常曦回道:“想着马上英姿,我的肚子就不撑了,”她话锋一转,“他们给你留了些什么东西?”
云临笑嘻嘻地说:“白瓷瓶里有一颗护心丸,红瓷瓶里有三颗解毒丹,两个黑瓶里分别是金疮药粉和止痛丹,小葫芦里是十颗灵气丹。”
修行者体内的灵气并非取之不竭,战斗时要是灵气枯竭,用灵气丹补充灵气再合适不过。
现下云临境界低,储存不了太多的灵气,这灵气丹来的正好。
“小老板们大气,”江常曦努了努嘴,“银子呢?”
银子关系到她们未来的食宿,她还是更关心这个。
云临掂了掂碎银子,笑道:“约莫八两左右,”她打开腰间的荷包,将陈祈给她的黄金拿出来,“加上这个,一共十六七两。”
江常曦接过金子亲个不停,叫道:“这是能一起算的吗?”
按照现在的金银价,一两金子可换十一两白银,这一小块黄金换成白银那就是七八十两。
被她的模样逗笑,云临打趣道:“以前也没见你多在意这些黄白俗物。”
江常曦轻啧一声:“以前我有风城银库,现在我有吗?今时不同往日,终究是落魄了。”
云临摇头失笑,说话的功夫她也不那么撑了,吩咐小二准备两桶洗澡水。半个时辰后,小二带着热水和一个浴桶叩响房门。
“舒服。”江常曦一个猛子扎进浴桶,过了好半天才钻出水面换气。
云临在她旁边的浴桶中,背靠木壁,闭着双眼满足一叹:“安逸。”
直到水冷了,两人才不舍地离开浴桶。
江常曦一边穿衣,一边盯着屏风上的青色道袍,突然问道:“一直穿青衣不腻吗?”
云临歪着脑袋等耳朵里的水流出来,随口反问:“为什么会腻?”
江常曦教训道:“你才十八岁,不是七十八。花朵一样的年纪,就该打扮的漂漂亮亮。”
“哈?”云临看向搭在屏风上的茶白色圆领袍,“你还好意思说我,你的圆领袍不也万年不换。”
“颜色不一样好吧?我前天穿的是豆绿色的圆领袍,”江常曦下巴微扬,得意道,“过来,我帮你把头发烘干。”
这就是有火灵根的好处,云临抿嘴表示羡慕,同时不忘在心底骂一句把她的灵根送出去的温可雅。
要不是温可雅莫名其妙出现,她现在应该在凌峰的浣花居和兰玉一边警惕着师父查寝,一边姐妹夜话。
白天云临睡了太久,正是睡觉的晚上反而睡不着。
她双手探出被子,盯着藏青床幔回忆青云宗里的美好生活。
呼呼大睡的江常曦突然翻了个身,手膀子啪的一下落在她的嘴巴上,打断她对美好记忆的幻想。
云临深吸一口气,手掌覆上熟睡女子的脸庞,手腕用力将她向后推。
江常曦半梦半醒,轻声嘟囔:“你好烦……”便又继续睡过去了。
云临轻笑一声,渐渐地困意来袭,她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慢慢睡了过去。
云临做了一个梦。
一艘巨大的船行驶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四周是蓝到发黑的海水。
狂风大作,不停地卷起万丈高的海浪,颇有不吞没大船就不罢休的架势。
大船上挤满了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很多很多,多到好像整个世间的人都在船上,一眼望不到头。
每个人神色各异,有淡然自若的,有惶恐不安的,还有麻木的……
她看向船头,船头站了七八个人。
神情凝重的景容,忐忑不安的谢兰玉,清冷孤高的施未言,眉眼犀利的石姒……还有些人,她看不清他们的脸,但从身形来看,似乎不是她认识的人。
突然,一个巨浪打来,整艘大船被巨浪冲击后瞬间四分五裂。
船上的人尽皆落水,怀抱船体肢解后的木板挣扎求生,最终体力不支,一个个沉入海底。
师兄一干人等御木飘浮,灵气耗尽,也如那些人一般,永沉深海。
“不要……”云临撕心裂肺大喊。
天空黑云密布,电闪雷鸣,与呼啸的狂风和巨浪共奏一曲葬歌。
不知过了多久,天空放晴,海面恢复平静,刚才的一切仿佛从未发生。
“臣服或死,”震耳欲聋的声音自四面八方而来,不断地重复四个字,冲击云临的心神,“臣服或死……”
“臣服或死……”
“不要!”云临惊醒,发现浑身黏糊糊的,汗水打湿了被褥,“我不要臣服!”
江常曦早已穿戴整齐,脑袋悬在云临的头顶,戏谑道:“跟我说说,谁要你臣服?”
云临大口喘气,没有理会她的嘲笑。
她掀开被子准备坐起来,哪知上身一软,直挺挺地倒回榻上。
“咦?”江常曦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面露惊讶,“怎么这么烫?”
她没吹风没着凉,怎么会突然得了风寒?江常曦不懂医术,替云临掖好被子后赶忙跑去医馆请医师。
医师头发花白,被江常曦强硬地拽着跑了半个县城,坐在桌前气喘吁吁地说:“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点都不懂得爱护老人。”
江常曦不好意思地替他倒了杯茶。
方才走得急,她忘了拿银鞭,否则她可以带他飞回来的。
“我朋友一觉睡醒就得了风寒,我担心的不行,还请老先生勿要怪罪我的粗鲁。”江常曦好声好气地赔罪。
医师喝了杯茶,走到床边观云临气色,平心静气为她把脉。
他钳住云临的下巴迫使她张开嘴,查看舌苔后抚须道:“小娘子这是热毒深入五脏六腑,感染了风热。”
“风热?”
医师慢悠悠地点头,说道:“我开一张方子,你去抓了药叫她吃下,想来用不了多久她就能痊愈。”
江常曦忙不迭点头,站在门口目送医师离去。
从药房抓了药回来,她在厨房亲自看着火候,皱着眉头自言自语:“狗屁的药香,药这么苦,怎么就香了?”
她端着散发着苦味的药坐在床沿,轻轻推醒昏睡的云临,捏着嗓子说:“快醒醒,把药喝了再睡。临临,先醒醒……”
云临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惊恐道:“你这样说话好吓人。”
“我娘我都没这么伺候过,”江常曦单手托起云临的上身,另一只手端着碗放在云临嘴边,声音恢复和平常一样,“捡了大便宜还卖乖。”
一口闷完苦药,云临浑身一哆嗦,喉咙沙哑着问:“有没有蜜饯?”
“当然!”江常曦打了个响指,拿出备好的蜜饯塞进云临的嘴里,“看我多了解你。”
蜜饯的甜味中和药汁的苦味,云临感觉好受多了,靠着软枕坐起来,小声说:“我昨天做了一个梦。”
一个可怕的噩梦。
梦里不见土地,海水肆虐整个人间。
梦里大船损毁,她眼睁睁看着世人死去。
梦里有一个声音对她说,臣服或死。
耳畔是云临低沉而又压抑的说话声,江常曦蹙着眉听她讲完昨夜做的梦,抓住一个重点,问道:“这么大的场面,你连石姒都梦到了,居然没梦到我?”
“嗯?”云临眨了眨眼睛。
江常曦撒泼道:“你都梦到石姒那心狠手辣的家伙了,你必须也梦到我,我不管我不管。”
被她这么一打岔,云临忽然觉得这个梦也不是那么可怕了。
她试探性问:“我争取再做个梦?”
江常曦轻哼一声,像是想起什么,问道:“怎么突然感染风热了?”
云临无奈道:“半数阴雷落入我身,我用灵气化去大部分,还有少数没来得及化去。
“昨夜我梦中受惊,剩下的阴雷热毒趁机作乱,这才得了风热。”
江常曦不解地问:“兰玉不是给你吃了颗丹药吗?”
云临说道:“她半吊子一个,给我吃的是止痛丹。”
“既然是阴雷带来的热毒,红瓶子里不是有三粒解毒丹吗?我找来给你吃下,省的你再喝这苦死了的药。”江常曦起身朝案几走去。
云临拒绝道:“我废了那么大的劲儿化去阴雷,把它压制成普通风热,现在吃解毒丹多不划算。”
江常曦微滞,好像有道理的样子。
她们两人到底是落魄的小可怜,节俭点是应该的。
“多留些时日也好,”云临身体向下一滑,眼皮开始打架,“鬼仙人身在何处我们不得而知,总该有个规划,不能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
“寻鬼仙人就是寻白戟大将军墓及大将军的后世子孙,”江常曦托腮,“你好好休息,我去翻翻前朝的氏族志。”
“嗯,多谢。”
“谢什么?记得要梦到我。”
“呵,幼稚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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