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常曦掐诀打开灵眼,东北方上空盘旋着一团污秽黑气,浓郁吓人,便知那处患瘟疫的人多。
病人多的地方,自然也就是大夫所在之地了。
“跟我来。”江常曦背着手在前面带路。
竹叶镇以制作骨牌闻名天下,沿途尚未处理的牛骨堆积如山,蚊虫嗡嗡盘踞,时不时还能看到象牙。
这些东西竟然还没被毁去,镇上的人生怕瘟疫结束是吗?云临不喜地皱眉,双手结印,将牛骨象牙碎为齑粉。
江常曦感知到她没跟上来,停在街口等待,戏谑道:“小心大老爷们要你赔钱。”
云临拍了拍手掌,边走边说:“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江常曦轻嗤一声:“他们又打不过你,你这是耍赖。”
云临挑眉道:“要不你替我给?”
江常曦立即改口,掷地有声地说:“给什么给?该他们给你才是,没你大发善心,竹叶镇就完了。”
两人吵吵闹闹地转过街角,身影消失不见后,一个躲在木摊后的少年,怀抱一根完好无损的象牙缓缓起身。
他盯着青衣女子消失的方向,眼神阴郁,露出一抹难以言说的笑容。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他和她,势不两立!
少年面无表情地抱着象牙走到街口,看了眼朝医馆走去的两人,冷笑一声右拐,走到街尾的破旧民房前。
他没好气地踹开木门,松动的木门承受不住他的全力一踢,轰然倒地。
这是一处带院子的民房,院子里只有一个坏了的石磨。正对院门的是一幢土房,左右两个耳房,中间是堂屋。
“水……我要喝水……”断断续续的声音自堂屋传来。
少年没理会叫喊声,抬脚走进左耳房。除了一架木床、一个木桌、两张长凳,左耳房中再无其他家具。
他把象牙小心翼翼地藏在床下,面覆一条浸过酒的布条,小拇指勾起桌上的精致酒壶,慢慢朝堂屋走去。
跨进堂屋的瞬间,污浊臭气扑面而来。
少年敛息摒弃,嫌恶地看了眼睡在干草堆上的五百两,把酒壶嘴塞入五百两的两瓣嘴皮子中。
他半蹲在干草堆前,脑袋里想的都是他还没来得及捡的那根血色象牙。
突然,耳畔突然传来几声咳嗽声。
他低头一看,原是他想的太过入迷,没发现五百两喝不下酒,将酒都咳了出来。
“水,我要水……”五百两勉强睁开眼睛,“水……”
少年冷哼道:“水?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这里的水你敢喝吗?”
五百两意识浑浊,只一个劲儿嚷嚷要喝水,少年不耐烦地掐住他的下巴,迫使他张开嘴巴。
他大拇指一提,酒壶盖瞬间飞落地上,四分五裂。
他把一整壶酒都倒进五百两的嘴巴,又将他下巴向上一抬,迫使他闭上嘴巴。
一口酒含在嘴里,只能用鼻子喘气,五百两黑黢黢的脸瞬间变成绛紫色。
许是生死关头,他一口吞下嘴巴里的酒,烈酒灼伤喉咙的疼痛感,使他的意识清醒几分。
他喘着粗气说:“我挨不住了,求少侠给我个痛快。”
他感觉有一千根针扎进他的骨头,然后拔|出来,然后再扎进去,没有一刻消停。
他娘的瘟疫这么折磨人,还不如死了算了。
少年丢开酒壶,慢慢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地上痛苦不已的络腮胡大汉,说道:“别说傻话,我亲爱的——”
五百两银子。
“你再忍忍,”少年缓了缓语气,对待银子他总是有耐心的,“今天镇上来了一个修行者,我替你去探探。”
说完这句话,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出堂屋,立即深吸一口气。
得亏五百两日常昏睡,否则清醒着闻屎尿味,他恐怕早咬舌自尽了。
—
竹叶镇医馆。
云临和江常曦绕着病人走了三圈,也没发现周二满所形容的络腮胡带疤大汉。
“王四和乞丐把人从义庄里偷出来后,不送来医馆还能送哪里?”云临一面思索,一面为地上躺着的患者把脉,“难道公孙惜花已经死了?”
江常曦不懂医术,干站在旁边抱臂道:“不一定就是死了。”
“也是,”云临松开患者的手,叹了口气,“我们要找到那个乞儿。”
云临环顾四周,视线再次落在头发花白的老者身上。
老者一边翻阅医书古籍,一边称药配置药方,时不时发出一声叹息,认真而又专注。
她朝老者走去,郑重地作揖一礼:“老神医。”
“老夫连治病药方都配不出来,愧称神医二字,你叫我一声老罗头就行了,”老者头也不抬地说,“女娃子,没找到人就走吧,小心你们也折在这里。”
云临温声道:“晚辈此次进入竹叶镇,便是为了解决瘟疫。”
罗老大夫慢慢抬起头,看了眼面前的小姑娘,嗤笑道:“小女娃,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云临谦虚道:“晚辈承蒙家师及师叔教导,略通医药之理。若与老先生联手,未必不能成功。”
她顿了顿,说道:“我观老先生翻书时面露痛苦之色,想来是在照顾病人时不幸感染骨疫。”
老者闻言脸色一变,哑声问道:“你怎知是骨疫?”
“我听众人皆嚎骨头痛,遂猜测这瘟疫是一种骨病,”云临掏出怀中的红瓷瓶,倒出一粒丹药递给老人,“此药名为解毒丹,可解天下之毒。”
老人抬眸,细细打量起云临。
可解天下之毒的解毒丹,唯有云国的仙人才有。
“某种意义上来讲,病与毒不分家,”云临继续道,“老先生吃了它,想来骨疫就可好全。”
罗老大夫拈着解毒丹仔细查看,又掰了一点送入口中浅尝,只觉一股浓郁药香裹挟着无数生气,自舌尖蔓延开来,被针扎的骨头没有那么痛了。
倒像是真的解毒丹。
老者眼睛一亮,惊喜地问道:“敢问小友有多少枚解毒丹?”
云临伸手比了个三,老者眼中的光芒瞬间熄灭。
“都是命数,”他拈着剩下的丹药长叹一声,“老天爷看不惯那群人卸磨杀驴,都是命……”
云临赶忙说道:“老先生,我虽只有三粒解毒丹,但我知晓解毒丹的配方。”
“有方无药,亦如无方无药。”罗老大夫颤颤巍巍地起身,佝偻着腰走向后院。
他带着两人来到一个花团锦簇的小屋中,干净整洁的小榻上躺着一个哼哼唧唧的小姑娘,看上去和花儿差不多大。
“痛痛,要呼呼。”小女孩看见老人,眼睛一红,豆大的眼泪珠子往下落。
老人心下一酸,将手中丹药送入小女孩口中,轻声哄道:“妞妞不痛了,吃了药药就不痛痛了。”
安抚好小孙女,老人对着云临便是一拜。
云临连忙上前托起老人,说道:“老先生这是做什么?折煞晚辈了。”
老人摇头道:“老夫行医济世六十余载,无愧医家之责。直至今日,将解毒丹给了我这小孙女,而不是外间重病将死之人,已然生出私心,当不起仙人一声老先生。”
云临安慰道:“解毒丹既是晚辈赠与老先生的,那便是老先生所有,老先生给孙女吃也是人之……”
“老罗头,我来了。”少年的高呼打断还没来得及出口的“常情”二字。
云临和江常曦转头看去,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面覆布条,步履轻快地走进房中,一边说着闲话:“看你不在外面配药,我就知道你在后面看妞……”
看清房中景象后,他忽地拔高音量:“哟!生人。老罗头,她们是谁呀?好生漂亮的姑娘!”
“小子不得无礼,”老人轻喝一声,为云临和江常曦介绍,“这小子是镇上人,最近每天都来帮忙,叫陆重。”
陆重走到云临跟前,琥珀色的瞳仁倒映出青衣少女的模样,嘻嘻笑道:“我叫陆重,陆地的陆,轻重的重,敢问姑娘芳名?”
云临看着他不达眼底的笑意,缓缓吐出两个字:“云临。”
“原来是云姑娘,”陆重嘴角上扬,整个人便明媚起来,“刚才我在街角看见云姑娘了,还有那位姑娘。”
江常曦深深地看了眼陆重,薄唇勾起:“巧了不是,我也感知到你了。”
手里抱着根完好无损的象牙,眼带怒意目送她们两人——不,应该说是目送云临走远。
陆重瞅了眼似笑非笑的江常曦,心下一慌。
他眼睛一转,决定先发制人,以崇拜的口吻说道:“我刚刚看见云姑娘施了个什么咒语,街上堆着的牛骨象牙直接碎成渣渣。
“瘟疫才出现的时候,我就叫他们把那些牛骨埋了,他们偏不听,还打我一顿。”说到这里,陆重就是一肚子气。
但凡他们早点埋了牛骨象牙,他也不用留在这生不生、死不死的地方,一点一点找上等象牙,还守着个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换来五百两银子的大汉。
心里这样想着,他面上却是笑容灿烂:“多亏云姑娘毁了它们,我提起的心总算可以放下。”
江常曦仿佛看见什么有趣的事,轻笑一声,很是欢愉。
她背着手走出房间,云临跟着她出来,关切地问:“怎么了?”
江常曦传音道:“那小子挺有趣。”
云临回头看了眼搀着老人家走出来的陆重,也传音道:“我断了他的财路,难为他还能笑着和我说话。”
她很好奇,他拿了那些东西,有命花吗?
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的陆重规矩道:“我要陪老罗头照看病人,两位姑娘请自便。”
望着陆重离开的背影,江常曦反手给罗妞妞的屋子套上一个小结界,用来防谁可以想见。
—
前院。
陆重坐在火炉前煎药,状似漫不经心地说:“云姑娘会念咒,又着青衣背长剑,像是位仙人。”
罗老大夫翻过一页书,轻应一声。
陆重惊喜道:“那她有治疗瘟疫的药对不对,竹叶镇是不是有救了?”
罗老大夫仰天叹道:“镇上还有千余人,她能有多少药?杯水车薪。”
那就是有药,陆重不禁腹诽,其他人有没有救关他屁事,他只要五百两有救就行。
仙人以扶危济困为己任,待他编出一个感人肺腑的亲情故事,一定能从她手中骗得仙药。
果然老天爷都是眷顾他的,她断了他的财路,又让她给他送来五百两。
云临和江常曦来到前院,冲两人拱手道:“老先生,待我找到要寻之人,必来与老先生共配药方。”
解毒丹中有几味药乃是珍惜灵植,市面上买不到,她需得好生斟酌,该用什么药替换这几味灵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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