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要答应你们的要求?”
“你们凭什么要我答应你们的要求?”
“我的血治愈得了瘟疫能怎样,治愈不了又能怎样?这个结果根本不重要。”
“退一万步说,就算我的血真能治愈瘟疫,我也从没想过以伤害自己为代价,来解竹叶镇的瘟疫之祸。”
“我想你们此刻应该在想,谁叫你的血可以治瘟疫,谁叫舍你一个可换千人平安,所以就该你舍身为人!”
“可是凭什么?”
“你们的命是命,我的命一样是命!你们想活,我也不想死。也许有人又要说了,一千三百多滴血要不了我的命。”
“是,确实要不了我的命。但舍了这些血,我会元气大伤,我的身体会孱弱很长一段时间。”
“我现在已经足够虚弱,我不想变得更虚弱,我未来的路需要我有一个强健的体魄。”
“我不是至善至美的圣人,做不到无私无畏。我只能在我的能力范围内,和你们的小仙人一起平息这场瘟疫。”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云临不管众人反应如何,径直走进军帐。
如果不是手被绑住,温可雅肯定兴奋地张牙舞爪:“云临威武!”
“有点意思。”陆重吹了声口哨,吊儿郎当地走远。
那些话如当头一棒砸向众人,谁都没有反应过来。人群出奇的安静,安静到一根针落到地上都能听见声音。
最先开口的是江常曦,她指着军帐对施未言说:“合着我白担心一场。”
无尘笔下降,鞋底触碰泥土,施未言施施然起身,薄唇微扬:“显而易见。”
公孙惜花挠了挠头道:“看她那架势,我还以为她真要放血。”
平地惊雷,惊雷落下这么久,反应再迟缓的人也该反应过来。
他们在陆耀祖的带领下,齐刷刷涌向前,找施未言讨说法。
“小仙人,你可一定要帮帮我们。”
“只有云仙人的血能治瘟疫,小仙人去劝劝云仙人,劝她顾全大局。”
“小仙人……”
一贯清冷淡然的施未言,此刻也变得手足无措。
她努力地回忆前些年京畿发生时疫,那些人是怎么安抚动乱的民众,可是她怎么都回忆不起来。
她只记得那年她和同门们坐镇时疫重区,好几次有人趁机蛊惑民心,乱上加乱,最终都被平息。
他们到底是怎么做的?施未言求助地看了眼江常曦。
江常曦无奈地摊手,表示爱莫能助。
她知道该怎么样让他们听话,但是她不能这么做。
她是风城少主,不能越俎代庖管理宋国之事。
施未言一筹莫展之际,陆耀祖突然被一个劲装男子单手抓住肩膀,丢到她的身后。
乡兵也在校尉的命令下拔刀出鞘,刀刃反射阳光照进前面人的眼中,震慑力不可谓不大。
校尉抱拳道:“局面已控制,还请县令吩咐。”
施未言慢慢转身,视线落在杜峥身上。
昔日好友慢条斯理起身,居高临下俯视地上的青年,语气淡淡:“此人煽动民众闹事,赏他五十板子以儆效尤。”
五十板足矣要人性命,却被他说得像吃饭喝水般平常,施未言不喜地皱眉。
校尉得了命令,抬手招来四个乡兵,其中两人用木棍叉住陆耀祖的腰,另外两人左右开工。
沉重的板子声混合着陆耀祖的惨叫传进众人的耳朵,本就被大刀吓到的人群更是不敢有一点动作。
打了快二十几个板子,陆耀祖再也忍受不住,直接晕厥过去。
乡兵停手,询问道:“县令,还打吗?”
杜峥眼睛也不眨一下,冷声道:“本官赏了他五十板子。”
得,还要继续。
乡兵们任劳任怨,不过下手明显没刚才重。
施未言看不下,正要出声阻止,不想被江常曦扯了一把,把她的话逼回肚子里去。
江常曦微微摇头,低声道:“阿言,这叫杀鸡儆猴。”
五十大板打完,陆耀祖被打的部位血肉模糊,人群彻底蔫了下来。
杜峥负手而立,沉声道:“想趁乱生事者,先看看他,用脑袋想清楚了再做决定。要是你们想不清楚,本官可以叫人帮你们想清楚!
“都给本官好好看着他,好好地用脑袋想,胆敢再犯,他就是你们的下场!”
众人屏气凝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杜峥很满意他们的反应,话锋一转,语气松缓不少:“竹叶镇瘟疫肆虐,本官将你们关在里面,本官的心里也不好受。
“可本官是后浦的县令,要为后浦县十几万人考虑。本官不能为了你们,赌上后浦县十几万人的性命。
“这月余来,本官的心里是记挂着你们的,派出数十人外出寻找可治瘟疫的神医,奈何神医行踪飘忽不定,无迹可寻。
“好在游历凡尘的小仙人听到本官遍寻神医的消息,得知竹叶镇瘟疫横行,立即赶来。
“你们要听小仙人的话,她是你们的小仙人,宋国的小仙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们、为了宋国。
“你们记住,千万不要顶撞她,一切听她吩咐,瘟疫就可早日结束!”
听完洋洋洒洒一段话,或多或少还心存怨恨的竹叶镇人彻底没了脾气,心底甚至生出些许诚惶诚恐的感激。
他们没有被抛弃,县令的心中记挂着他们!
这一认知令他们麻木的眼神中多了一丝亮光,就好像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充满无尽的希望。
施未言发现了他们由内至外的变化,不由得一愣:“为何会这样?”
为什么她好好和他们解释,他们却不听?
为什么杜峥一顿板子与威胁,再说些好听的场面话,他们便安静下来?
江常曦压低声音解释道:“阿言,这叫恩威并施。”
施未言实诚道:“我不懂。”
江常曦说道:“不懂就不懂吧,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施未言急声道:“可是我想懂。”
江常曦叹息道:“阿言,你和骄骄是一样的人。虽然你比她更有人气,但你们始终是一类人。
“当你们弄懂这件事,它会成为你们这一生中悲剧的开始。”
太过理想的人去触碰满目疮痍的真实世界,很容易把自己搞得遍体鳞伤。
她拍了拍施未言的肩膀,哂笑道:“别想太多,处理好竹叶镇瘟疫,才是你眼下该想的要紧事。”
杜峥下令把陆耀祖吊在树下,有他做例,还能自主行动的竹叶镇人乖乖排起长队,接受施未言和云临的检查。
经过初步筛查,竹叶镇一千三百多人中,患瘟疫者过半,近八百多人。
其中大多为青壮年男子,约有六百余人之数,女子及老人孩童患病者两百人左右。
以罗老大夫的医馆为中心,征用四周十几幢民居作为暂时的治病场所,布下结界,闲人勿进。
除了原先就在医馆的病患,分散各处及被关进义庄等死的患者,皆被轻症病患搬至医馆附近。
已经死去的人,被江常曦唤出火灵焚烧成灰,统一安葬。
剩下的五百体魄康健者中,青壮年男子仅有一百二十多人,被指派搬运镇中大户人家库房里的粮食,供妇人烹煮,满足大家饱腹需要。
“熏艾的味道真是够呛,”江常曦掩着鼻子走进医馆,她有灵气护体,充当两边的传话筒,“杜峥让我问你们还缺什么?”
云临坐在廊下,一面煎药一面翻看医书,头也不抬地说:“缺八百多颗解毒丹。”
罗老大夫不愧是行医几十年的老大夫,他开出的药方确实有效,可以减轻瘟疫症状。
可惜的是,做不到根除。
所以她们目前的任务就是改进罗老大夫的方子,争取把普通药材的效力发挥到最大。
至于普通药材解决不了的部分,如果书院方面来的快,那就交给书院解决;如果书院来的慢,她只有拿出那颗丹药。
虽然会有点舍不得百花丹,但是正如凌师叔所说,丹药再珍贵,不发挥它本来的作用,终究只是死物。
“去去去,”江常曦没好气地摆摆手,坐在门槛上,“认真的,缺什么?”
“里面的艾叶要用完了,还有醋和石灰,”云临想了想,冲房间里面大喊,“阿言,把缺的药材写到纸上,让她带出去。”
杜峥接过江常曦递来的纸,一眼就认出字迹归属。
他没把写满药材的纸递给候在一旁的药铺掌柜,挨个念出药材名字:“熟地、山茱萸、川牛膝、鹿角胶、威灵仙、鸡血藤、白花蛇……嗯,每种药都先来五十斤。”
“五十斤!”药铺掌柜目瞪口呆。
杜峥斜睨着药铺掌柜,淡淡地“嗯”了声,不怒自威。
药铺掌柜擦拭额头汗水,陪小心道:“杜县令,其中好几味药不常见,小的……小的拿不出那么多。”
江常曦追问:“常见的呢?”
药铺掌柜额头上的汗更多了,战战兢兢道:“昨昨日,全被两位小公子买走了。”
杜峥惊讶:“谁?”
后浦县几时出了这么号人物,踩着这节骨眼买药,莫不是为了倒卖高价?
“两位衣着不凡的小公子,其中一人叫另一人满哥。”不错,这两位公子正是采买药材的周二满和徐三。
江常曦摆手道:“我认得他们,你把他们存在库里的药先拖来。”
那么多药,周二满和徐三两个人总不可能全部拖走,至多付了定钱。
药铺掌柜欲哭无泪道:“姑娘,他们昨日便……便把药全拖走了,用牛车。”
江常曦瞪大眼睛,左顾右盼。
拖走了?
拖哪儿了?
药呢?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