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熠在叙州浴血奋战的时候,陈锦恩已经入了山海关,正前往另一个大城市汉京。
万兴告诉她,东家已经在汉京开设了锦福号的分号,并给她置办了房屋和田地,只等她过去就能开始新的生活。
万兴是个很有生活阅历的人,健谈但是不烦人,说话办事都是恰到好处,一路上照顾得十分妥当,就算是陈锦恩娇气如此,也没感觉受什么罪。
一路上没有林熠,却处处都是他的影子。
马车里的垫子和被褥堆得厚厚的,万兴问:“夫人冷否?冷了就给小人说,东家叮嘱了,说您最怕冷,万不能受冻。”
马车里堆满了各种书籍,万兴说:“小人也不知您喜欢那种书,这些书都是东家亲自去选的,说您最喜欢看书,没有书一路上太寂寞。”
她一边看书,一边吃着炒松子,万兴递上一杯绿茶,说道:“东家说您看书的时候一定要吃炒松子,炒货容易上火,吃多了牙疼,让我给您多备些绿茶,可以下火。”
陈锦恩听着满耳朵的东家这样,东家那样,渐渐的嘴里的松子不香了,手里的书看不进去了,睡在厚厚的被褥里却怎么都觉得冷。
金蝉儿跟着听了满耳朵的东家,也跟着叹了一口气,说道:“林东家对你可真好。”
到了汉京,陈锦恩看到了她的新家,一个两进的四合院,只比五嫂的那个院子略大而已,白墙黑瓦,院外一排的柳树遮阳,春风一吹,柳叶飘飘,绿成一遍。还没走进院子,陈锦恩就喜欢上了这里。
万兴恭敬的说道:“这院子是我按照东家的要求,寻了好久才寻到的,还没有买仆人,因为东家说您不喜欢人多,有了金姑娘伺候,再找两个勤快的婆子打扫卫生即可,所以院子不用大。”
陈锦恩推开门走进去一看,田字型的土洼已经翻好了土,满院子的花草开得烂漫,斑斓的蝴蝶飞舞其间,种种场景看起来都是那么的熟悉。
一棵枝繁叶茂的榕树,伸开宽阔的枝丫,将半边院子的阳光都遮挡住了,树下放着一把熟悉的摇椅和一张小桌子,静静的等待着它的主人。
“这摇椅和小桌子还是东家在百忙之中抽空亲手做的呢,专门让小人从叙州拉过来的。”万兴说道。
陈锦恩鼻子酸涩得不行,深深的呼吸,拼命忍住眼眶里的热意。
接着,万兴将房子和田土的契约交给她,还有一匣子厚厚的银票。
陈锦恩略微数了数,虽然从来不管林熠到底赚了多少钱,但是大概也能估计到,这些应该是他一多半的身家了。
她疑惑的问道:“钱都给我了,林熠的商行不运作了?”
万兴回道:“东家已经将伙计们的工钱都预留出来了,他说如果他能活着回来,会再找你,要是不能活着回来,这些钱可以让你安稳的过后半生,这样他也死而无憾了。”
这就是在交代遗言了。
陈锦恩心里难受得不行,脸上再难维持平静,眉头紧蹙,眼泪不知不觉的滴下。金蝉儿扶着她,轻轻拍她的手臂,给她无言的安慰。
日有所思,夜有所想,陈锦恩当晚做了一个噩梦。
她梦到林熠死了。
他的脚下是尸体堆成的小山,应该是这些敌人对他发起了一轮又一轮的冲杀,都已被他斩杀在脚下。
他用刀支撑着身体,勉强没有倒下去,身上满是被射中的利箭,长头发披撒着随风飘荡,赤红的鲜血在他身上流淌。
忽然冲上来一个身材高大、长相凶恶的的苍国兵,挥舞着手中大刀,对着他一刀砍下。林熠的头颅飞到了半空中,晃了半圈后,露出死不瞑目的脸,眼里满是痛苦和不甘。
“不要啊-----”陈锦恩大声呐喊。
接着梦境又到了另一个场景,十来岁的林熠,圆脸大眼,一脸天真的说:“以后你就是我师傅了,我会对你好的。”
------梦境不断在过去和未来间转换,陈锦恩一直哭,一直哭,就是醒不来。直到金蝉儿听到动静来看,才把她叫醒过来。
好不容易醒过来,陈锦恩感觉天旋地转,头晕得厉害,金蝉儿连忙喂了她一杯水。
“怎么样?好些了吗?”她关切的问道。
陈锦恩稳稳心神,半晌过后,像是下了什么决心,抬起奕奕有神的双眼,坚定的说道:“你明天一早去把万兴找来,我要回去。”
“回去?”金蝉儿疑惑的问,好不容易逃出来又回去?
陈锦恩看着她,笑着说:“你我并非主仆,林熠虽帮了你,你也帮了我良多,我们互不相欠,我会让万兴把你照顾好的。”
金蝉儿见她误会了,连忙说:“陈小姐,我并不是考虑自己,我是怕你会出什么事。你不是说叙州要打仗吗?现在回去能行吗?”
“林熠在那里,我实在放不下心,你自己定吧,如果决定跟我走,我会尽力保你周全,要是留下来,我也会让万兴给你安排。”
金蝉儿见她已经下了决心,相处了这么久也知道她的脾气,看起来性格好,其实很有原则,不会被人左右,也就不再相劝。只说自己已经没有亲人了,陈锦恩去哪里自己就跟去哪里。
金蝉儿服侍陈锦恩重新躺下,后半夜她再没有做梦,睡得十分香甜。
被迫来到这个世界后,她的人生目标只剩下完成母亲的心愿好好的活下去,所以她只讲利益得失,不讲感情,这次她想随心一次,只因为有个人在用全部生命对她好,她不想下半辈子背负歉疚,但愿母亲不要怪她。
第二日一大早,金蝉儿果真去叫来万兴,将陈锦恩的想法告诉了他。
万兴自然是要阻止的,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林熠留他在此处就是为了照顾好夫人,怎么能让夫人回去涉险呢。
陈锦恩将泰刺史会开城门投降的消息告诉了他,并要他想办法通知山海关的守将。
万兴听得张大了嘴巴,不敢想象叙州的刺史会投降。
他着急的说:“且不说小人能不能接触到守关的将军,就是见到了,他也不太能信我一个商人说的话呀。”
“那你就告诉他,消息是长公主的儿子,皇上的亲外甥探得的,皇帝这些年一直在找他,不管有没有敌袭,只要他能找到林公子,也是大功一件。同时你想办法贿赂一下京城的官员,不惜代价,将这个消息传给皇上。”
“这-----这------你是说------”万兴结结巴巴的说。
“对,林熠是长公主的儿子,武安侯家二公子。”陈锦恩说道。
万兴再次被惊掉了下巴。
长公主对于边疆的百姓来说,是神一般的存在,是一种信仰,即使已经死了十几年,仍然让人一提起她的名字,就能精神一震。
“怪不得东家武功了得,且深明大义,明明知道苍国就要开战,还要冒险去草原探知消息,这是为了我们叙州的百姓啊,夫人你放心,小人一定拼尽全力完成任务。”
万兴一脸的兴奋和荣光,不是万不得已,谁都不想离开自己的家乡,对于发动战争的人,即便是他这样的混血,也是恨之入骨的,所以对长公主这样的英雄尤其钦佩。
“但是夫人,你还是不要回去的好,那边可能已经打起来了,回去很危险。”
“我心意已定,你不用再说了。”陈锦恩坚定的说。
万兴摇头叹气,陈锦恩毕竟是主家,他也没办法阻止。
就这样,刚刚安顿下来的陈锦恩又重新踏上归途。这次没有万兴的一路照顾,只有一个赶车的车夫和金蝉儿随身照顾,为了赶速度,行程还很快,陈锦恩总算是吃到了苦头。
出了关,气温又低了些,虽已是春季,但是关外的倒春寒厉害,陈锦恩怕冷,只能一直缩在马车里睡觉。
她睡得迷迷糊糊的日夜颠倒着,忽然马车抖动了一下,她醒了过来,睁开眼睛一看,马车里漆黑一片,居然已经到了夜间。
路是万兴规划好的,每一个点应该在哪里投宿,马夫清楚得很,不可能出现宿在野外的情况,陈锦恩立即觉察出情况不对。
四周一片漆黑看不清,她伸手摸了摸周围,金蝉儿不在,外面也没有车夫呼喝马儿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情况,她也不敢贸然出声。
正在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忽然感觉到马车的门帘子晃动了一下。
她趴下装睡,却暗自睁开眼睛去看,门帘被掀开一条缝,借着外面的月光,看到一支竹管伸了进来,从管口冒出一阵白烟。
“是迷烟?”陈锦恩连忙拿出解药来吃了一颗,仍然感觉一阵头晕,心里暗道不好,不是普通的迷烟,吃下去的解药没用。
就在晕过去的那一瞬间,她心里对这个味道香甜的迷烟,忽然升起一阵熟悉感——这分明是蛇族特制的“一点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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