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紧随张学恺之后上了楼,来开门的是鲁苗,她认识分局刑警,见他们去而复返,面露不快:“该说的都说了,怎么又来?我老公快回来了,我不希望他知道张宏辛的事。”
分局刑警带着官方微笑,上前一步说:“我们有新的发现,需要张学恺协助调查。”
刚一步并三步气喘吁吁爬了六楼的张学恺正在厨房喝水,隐约听见自己的名字,探头出来往门边看去:“谁找我?”
这一眼,和南荣的视线撞个正着,又听见分局刑警自我介绍着“西南区公安局”,吓得一口水呛进喉咙里,咳得面红耳赤。
宋余朝着张学恺皮笑肉不笑地说:“同学,飙车一时爽,肇事那啥场,你懂的。”
张学恺心虚得厉害,他家这边没有监控,开车向来不管不顾,已经被他后爸和亲妈骂过很多次了,每次都在面上摆出一副认真悔改的样子,转头就忘得一干二净。
这下还被警察抓个正着,见他妈脸色已经开始由晴转阴后连忙说:“对、对不起,警察叔叔,我这是初犯,以后绝对不会的!”说着还举起手,学电视里发誓。
鲁苗皱着眉拍下张学恺的手,她不愿在外人面前教训儿子,只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让警察们进了屋。
南荣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客厅,发现装潢就是大众普遍的装修风格,家电全加起来顶天了也就十来万的样子,餐桌的壁柜上放着很多红酒,真实的价格可能还不如精美的外包装盒值钱。
他接过宋余递过来的资料,放到鲁苗面前的茶几上,看向张学恺:“根据我们最新的调查,接走张宏辛的人叫仇连海,你听说过吗?”
张学恺听到仇连海这三个字,下意识地缩缩脖子,往他妈身后挪了挪,磕磕巴巴地说:“不、不知道,我也是刚知道我爸一直都活着。”
南荣哼笑一声,指尖敲击着茶几,发出清脆的叩叩声,“是吗?你家现在平均月收入虽然还不错,但要买你那辆限量豪车和身上的那些首饰,恐怕还是有点难以负荷的吧?”
宋余把王大民全家的银行流水调出来,顺便在另一边贴上了张学恺那辆车的价格,端端正正地摆在张学恺面前。
张学恺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鲁苗刚刚还一脸不耐烦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她使劲儿拧住张学恺的耳朵,厉声训斥:“我就说你一个刚上大学没多久的学生给人写程序能挣得了多少钱!你什么时候跟他联系上的?还不赶快把你知道的都告诉警察!”
张学恺疼得哇哇大叫,一个劲儿地求饶。
南荣看了眼鲁苗,心道她反应倒是快。
张学恺有可能是唯一知道张宏辛还活着并且长期接触过的人,现在警察找过来,要是不配合,万一张学恺真的参与了张宏辛的某些不为人知的事,以后真定罪还能看在现在主动交代的份上能减轻些也说不定。
宋余假惺惺地劝了两句,又道:“说说吧,张宏辛是什么时候跟你联系上的?他给了你多少钱,你知道他的钱是怎么来的吗?”
张学恺没想到她妈手劲儿那么大,差点没把他的耳朵给拧下来,逃脱魔爪后立刻缩到沙发最边上,刚刚在楼下飙车那股盛气凌人的气势早就烟消云散,他小心地揉着耳朵,这才承认了。
“我爸在他出事后的第三个月就回来找我了。当时我还以为见鬼了,他告诉我他找到一个特别挣钱的工作,叫我以后每月的最后一天晚上到村里河口处等他,他会给我生活费。”
南荣问:“他给你多少?”
张学恺:“每次都不一样,少的时候六七万,最多的时候给过五十万。他让我自己存起来花,别告诉我妈。”
鲁苗听到这个数,眼皮不由自主地跳了跳,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张学恺,听见自己声音带着颤抖:“你爸干什么这么挣钱?”
张学恺不知道她妈此刻心中有多紧张,耸耸肩无所谓道:“好像就是帮别人倒腾倒腾货,具体是啥我也不知道。我爸也不让我多问,说是公司机密,不方便说。”
鲁苗心中松了口气,微微塌下肩膀,看着南荣,“您看,他不知情的”
南荣没接这个茬,只接着问:“张宏辛每次都是在河口处跟你见面的?他是坐船来的?他住哪儿?”
张学恺:“我也不知道他住哪儿,他什么都不告诉我。最开始只让我天黑后去河口处等他,他每次都是自己一个人划船过来。后来就改成在学校附近,他好像也升职了,每次都有司机专门送他来。”
宋余做记录的手顿了顿,抬头问:“那个司机是仇连海?”
“不是,每次都不一样,我也不知道是谁。但肯定不是仇连海,我听我爸说过这个人。他是老板家的远房亲戚,被安排在我爸他们这一个工组里,从来都是只拿钱不干活儿,但谁也不敢说什么,得罪不起。他不可能给我爸当司机的。”
张学恺对张宏辛的具体工作一问三不知,南荣和宋余反反复复问了好多次,得到的回答都是“不知道”,只得暂时放弃了询问,带着满肚子的疑惑离开了鲁苗家。
现在已经快晚上十点了,夜路又长也不太好走,小村子没有旅馆,分局刑警带着两人去当地派出所去借了他们的值班室打算凑合一晚上。
值班室就一张单人床,分局刑警又去找民警借了两张折叠床,堪堪凑齐了今晚的床铺。
南荣让宋余通知大家十分钟后开视频会议,自己去厕所简单地洗漱一番后就坐在床边,把电脑放在小桌上,登录进会议室,刑侦支队全体队员都已经在线上了。
南荣粗略地看了一圈,发现大家基本上都在办公室各自忙着,他沉吟片刻,说了声“辛苦了,各位”就开始了晚间会议。
同事说暂时没有发现张宏辛和在逃通缉犯有什么联系。
南荣本来对这个也没有报太大的希望,闻言也只是点点头,问仇连海的具体信息。
同事接着下午匆忙调查到的初步情况继续道:“仇连海,男,42岁,西南区眉水镇叶炳村人,无业,但很有钱,经常出入高消费场所,我们查到他最后出现在公共场合就是和张宏辛一起被拍下来的那天,现在暂时没有其他消息,已经联系分局同事去他家周边布控。另外,他的所有大数据信息已经被我们全部掌握,一旦发现有动静会在第一时间把人扣住。”
南荣眯起眼,眼神变得锋利,“这个人很关键,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大家打起十二分精神,一定要尽快把人找到。”
说着,视线转到笙小禾的镜头里,目光又柔和下来,看着对面那个在白炽灯下显得皮肤格外通透白皙的心上人问:“你和小贾那边有什么发现?”
笙小禾对这种和南荣交流的方式有些不自在,总让她想起曾经俩人还在一起时,因为南荣三天两头的出差而总是只能晚上隔着视频倾诉爱恋的日子。
她微微垂下眼,避开和南荣的目光接触,清了清嗓子说:“确实有些发现,而且巧的是,也和仇连海有关。”
早上南荣和宋余前脚刚走,笙小禾和贾靖冬也去到南区一家养老福利院。
那是一位五十七岁的老太太,名叫邰薷,在现在社会上来说其实也算不上很老,但笙小禾却觉得她看起来像是快七十岁了。
步履有些蹒跚,需要工作人员在一旁搀扶着走。短短的头发已近乎全白,两条深深的法令纹已经拖拉到嘴角下方,整个人显得萎靡不振。
邰薷说,那是她这辈子都忘不了的噩梦。
贾靖冬翻着自己的笔记,说:“邰薷补充了一些视频里没有的细节。比如其实在警铃声响起的时候,凶手的刀已经举到她头顶了,其实凶手还有很充裕的时间可以杀掉邰薷,但不知道为什么,凶手只是看了邰薷一眼,然后就走了。”
南荣挑挑眉,“邰薷看到凶手的脸了?”
笙小禾摇摇头:“没有。当时天很黑,小树林就更看不清了。但是有一点,邰薷说她能确定凶手是本国男人。”
宋余正在做信息汇总,闻言抬头又重复了一遍:“我们国家的?”
“对,甚至应该是我们南渝周边地区的。”贾靖冬肯定地点点头,“她说凶手走之前,骂了句脏话,那句话是周边地区的方言。”
南荣向后靠在床头上,一时之间没说话,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三十九年前发生在国外的一起凶杀案,怎么就和潘韦斌的案子联系到一起了?这到底是有谁在故意往这方面引导他们,还是真的就只是巧合?
“这个暂时不是重点。”笙小禾清浅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打断了南荣的思绪,南荣抬眼,朝着她扬扬下巴,“恩,你继续说。”
笙小禾:“重点是,我们对邰薷这段视频进行了点击量的取证,证实她从公开到现在,所有的点击量除了她自己的电脑和我们今天早上的那一次,只剩下一次外来游览记录。我们通过追踪比对,再加上邰薷曾经在公共场合外放过一次这段视频,调取监控排查后,锁定出来的可疑对象正是仇连海。”
宋余吹了声口哨,“这可不能用‘巧合’两个字就能解释得了的。”
南荣闭了闭眼,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无以言表的烦闷,只能猛灌一大口凉水,说:“全部去给我查这个仇”
话音未落,被孤零零留在分局的钱多宝打来了电话,南荣示意众人稍等,开了扩音,复勘现场的法医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不等南荣做选择,钱多宝先说了好消息:“我在草坪的边缘地带发现了一个比较完整的脚印,通过痕检比对出身高体重和鞋码,得出的结论和你们锁定的其中一个嫌疑人仇连海基本吻合。而这个坏消息嘛——”
南荣忍不住倒吸一口气,等来了他最不愿听到的话:
“坏消息就是,仇连海已经自杀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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