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连海的死讯像飓风一样朝刑侦支队席卷而来,猛然之间打乱了所有的安排。

    南荣深吸一口气,心累地揉着眼角,边思考边说:“分头调查。”

    “一队去联系米粮村的河道管理处,排查张宏辛从落水后最有可能栖身的地点。”

    “一队去调张学恺学校附近的监控,还原张宏辛的行车路线。两组前后衔接,把张宏辛这一年多来所有形行程轨迹全部挖出来。”

    他顿了顿,还要继续说什么,但想了想还是没开口,只道:“明天宋余回市局主持工作,换两个人来这边和我一起跟进仇连海的案子。今天就先到这儿吧,大家早点回去休息。”

    说完就退出了会议室,动作快得都来不及听众人断断续续的那声“再见”。

    笙小禾察觉到南荣的状态有点不对劲儿,知道他是因为这起案子关系着潘韦斌所以情绪才会有些控制不住地外露。

    她是知道潘韦斌的,虽然因为阴差阳错的各种原因没能见过面,但在和南荣在一起的那几年里,潘韦斌是南荣口中经常会提起的名字,之于南荣是一位亦师亦友的搭档。

    失去至亲好友的心情大抵是相通的,笙小禾忍不住想给南荣打电话,想和他说说话,想……抱抱他。

    她捏着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摩挲了好一会儿,还是没能按下拨号键。

    笙小禾将手机扔回包里,刚起身准备回家,就听到贾靖冬叫她。

    贾靖冬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小禾,宋哥的意思是让我俩其中一个人去西南区,我就想跟你商量下,我能不能留在市里。我、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我妹妹这几天在我那儿,我也不知道得什么时候才回来,她一个人我不太放心。”

    笙小禾愣了下,刚刚还有些烦闷的心情忽然间变得轻快起来,她打断了贾靖冬越发不好意思的话,说:“什么时候走?”

    贾靖冬还在满脸通红的解释,闻言卡了下,说:“额,明早八点,陈师傅送我们过去。”

    笙小禾分心开始算时间,边答应着:“好,我去,你照顾好你妹妹。我还有事,先走了,拜拜!”

    说着就转身走出办公室,给司机老陈打了个电话,接着又打开订票软件,买了晚十一点半的火车票,匆匆回家收拾行李。

    一小时后,笙小禾被拥挤的站票大军挤在车门处几乎挪不动脚,耳边吵吵嚷嚷,鼻翼间还总萦绕着尼古丁的味道,她长叹一声,看着玻璃窗外漆黑一片的风景,口是心非地告诉自己——都是为了工作。

    南荣走到窗边连着抽了两支烟,薅着头发转身跟分局刑警说:“能不能找到一位熟悉夜路的老司机,我要马上回区里。”

    村子的路总归不比城里,大家都奔波了一天,南荣不敢托大贸然开盘山夜车,想来想去,只能折中。

    分局刑警没多嘴劝,只说去问问就出了屋。

    宋余还在远程跟同事商量工作安排,闻言愣了片刻,立刻反应过来,说:“我跟你一起去。”

    南荣摆摆手,“不用,明天你直接回市局,大晚上的不嫌折腾?”

    宋余笑笑,翘着二郎腿半躺在椅子上,扬起眼看着南荣,“虽然我跟着潘队的时间没你长,但他也是我老大。就许你一个人着急?”

    南荣抹了把脸,坐回床边,“没把你撇出去,但你真不用跟着去,不顺路。”

    宋余“啧”了一声,“回市局必须经过分局,哪里不顺路了?”

    南荣摇摇头,又忍不住点起烟,“我不去分局。”

    宋余准备好的话卡在嘴边,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南荣吐出大口烟圈,雾气缭绕在他面前,宋余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听见低沉的嗓音:“仇连海是在距离西南区下游十公里处的河里被捞起来的。”

    宋余皱起眉头,“他跳河自杀的?”

    南荣不置可否:“也许吧。”

    “什么意思?有问题?”

    南荣把烟夹在指尖任它自己烧,只出神地看着烟灰,说:“不知道,我猜的,感觉不太对劲儿。”

    宋余莫名觉得背脊发凉,手上的鸡皮疙瘩突然全体起立,他使劲搓了搓,“哥,你这话让我挺害怕的。我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南荣斜睨了他一下,没接话。

    这时,分局刑警进来,带回好消息:“有位司机大哥,常年开夜车,技术很好,就是这临时让他来,价格有些贵。”

    “价钱不是问题。”南荣把烧到底的烟头摁进烟灰缸,走到宋余身边拍拍他的肩,“方向不同,好好睡你的觉。”

    快凌晨四点时,南荣到了西南区隔壁保家县的公安局大门外,同时旁边还有一辆黑色私家车。他以为是某个领导接到消息临时赶过来,于是站在原地等着人下来打算打招呼。

    却看见笙小禾从后座走了出来。

    南荣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站在那儿没动弹,直到笙小禾走到他面前,举起手在眼前挥了挥,带着那声熟悉温柔的“副队”才把他飘在空中半晌的神思给拉了回来。

    南荣满脸疑惑地看着她:“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不是让你们明早出发吗?”

    笙小禾头发长长了些,已经绑起一个短短的低马尾,她理了理稍显凌乱的发丝,不太自在地微微低了低头,说:“嗯,我长途车坐久了浑身难受,白天的卧铺卖光了,就买了凌晨的火车过来。”

    这谎撒得实在太过于蹩脚,两人离得近,南荣都已经闻到笙小禾身上传来的淡淡的烟味,但他没有揭穿她,甚至还借着杆往上爬,趁周边没人,抓紧时间逗人:“一天不见就想我了?”

    “我……”笙小禾震惊于南荣的没皮没脸,抬起头看向他,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南荣皱着眉打断,“别动。”

    笙小禾见他面色肃然,以为南荣发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却只见他在外套的内兜里摸了摸,掏出一支唇膏,不满地垂下眼朝她嘴边伸去:“不爱喝水也不抹唇膏,等过些天降温吹裂了才知道疼是吧?”

    笙小禾这次反应很快,立刻想往后退,被南荣一把扣住肩,结结实实地糊了满嘴的柚子味唇膏。

    笙小禾心想:动作还是一如既往地简单粗暴。

    南荣满意地欣赏完自己的杰作,把唇膏塞进笙小禾手里,退后一步道:“放心,新的没用过。自己嘴皮干不知道吗,也不会早早保养着。”接着话音一转,又扬起眉笑,“其实就等着我给你涂呢吧?还说你不喜欢我!”

    笙小禾被戳中心事,莫名有些紧张,借着低头拿纸巾的功夫缓了缓神,说:“话都被你说完了,副队。”

    南荣耸耸肩,不放弃地追问:“今天这个体贴的举动可以给我加分吗?”

    笙小禾晃了晃神,南荣曾经的体贴入微又何止是在入秋后每天在衣兜里装唇膏这一件事,为了给手残的自己去学修眉,皮肤过敏后研究护肤品深入程度直逼柜姐柜哥就连做饭,这个从小被家里上上下下宠着长大的大少爷,也是为了她才学的。

    回忆得越多,感情就会不由自主地陷得更深。

    不过眨眼之间,笙小禾强行关上过去的门,只淡淡一笑,把手上的纸巾递到南荣眼前,顾左右而言他:“谢谢副队关心,不过你这技术还有待提高,好多都涂到外面了,太浪费。”

    南荣想说“三年都没给人涂过那技术能好吗”,但还没说出口,钱多宝就从县局里出来,隔着老远就开始嚷嚷:“怎么这会儿就来了?”

    气氛被打断,南荣只得哼哼两声,咬着牙小声跟笙小禾说:“行,等我有空的——”

    天天给你涂,就不信还涂不好了。

    笙小禾看着他转身的背影,下意识地将手中的唇膏紧紧握住。

    像落水的人抓住唯一能救命的那块浮木。

    县局的法医科不如市局规模大,整个科室也就两个法医,老法医前些日子摔断了腿正在家养伤,剩一个刚毕业没多久的新人。

    新人法医这会儿正在帮钱多宝打下手,一边跟着做记录,一边还飞快地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做学习笔记,见钱多宝带着人进来,连忙把初步鉴定报告打印出来递过去。

    南荣问:“什么情况?”

    钱多宝忙了一天一夜,这会儿堪堪能休息会儿,抱着大茶缸说:“昨晚差不多九点那会儿接到的消息,说在河边散步的情侣看见有东西被冲到岸边,就是仇连海被冲了上来。”

    笙小禾接过南荣递过来的报告,看着上面的时间,疑道:“死亡时间也是昨天白天?和张宏辛前后脚的时间?”

    钱多宝喝了口茶,把嘴里的茶叶吐到垃圾桶里,说:“对。你们说该不会就是他杀的张宏辛,然后畏罪自杀吧?”

    南荣问:“真是自杀?”

    “是。我反复检查过,从尸体的症状和现有的证据都能证实,这人,就是自己跳进河里的。”

    “他在哪儿跳的?”南荣坐在凳子上,眉头紧锁,又想去摸烟,但眼角余光瞟见笙小禾,又忍住了。

    “县局的兄弟们已经沿着上游挨个儿去查了,估计快有消息了。”

    话音刚落,桌上的座机就响了起来。

    钱多宝听完电话,轻轻拍了怕自己的脸,“我这开了光的嘴哦!”

    “分局那边的比对结果出来了,张宏辛身上有仇连海的指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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