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时前,讯问室。
小赵用手掌根揉着刚被彭秀扔大瓷碗不小心撞到的下巴,将两张照片推到彭秀面前,问:“这两个女孩子,认不认识?”
彭秀以为南荣说她涉嫌拐卖是因为他这个无能的“傻逼”领导要随便抓人顶包草草结案,暴力反抗无效后只能恨恨地瞥了眼小赵,把头扭过去冷哼一声:“既然都已经选中我来当这个替死鬼了,那我认不认识还重要吗?”
小赵挑挑眉,反问:“彭女士,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们既然把你列为犯罪嫌疑人,那肯定是有真凭实据的。”
彭秀转头看向小赵,一脸不屑,“我清清白白,你能有什么证据?”
“不着急,你先看看我们的情报。”
小赵面上带笑,伸出手点了点照片:“这两个女孩子,一个叫黄星星,国庆最后一天从家里返校后失踪,另一个叫祝微,冬至的前一晚失踪,都在大学城读书。根据监控和我们的走访发现,她们是你摊子上的常客,失踪之前都曾去过你的摊子,最后两人都走入监控死角,下落不明。”
彭秀向后靠到椅背上,翘起二郎腿,“就凭这个?大学城那么多吃东西的地方,她们可不止是我家的常客!”
“嗯,你说得很有道理。”小赵点点头,又拿另一张照片,那是一个正在送货的中年男人,“这不是关键人物还没有出场嘛!”
彭秀几乎是在看清照片的瞬间就坐直了身体,随即她就放松下来,讽刺地笑道:“怎么,他也失联了?”
小赵不理会她的阴阳怪气,径直说:“本来这个叫董华的人我们也没怎么在意,毕竟他是负责大学城那片区的所有供货嘛,但我们在调阅你的通话记录时发现,你和这个董华每天都有一次固定的短信联系。”
彭秀抿抿嘴,解释道:“他也是我的供货商,我跟他的交流仅限于送食材,你们既然能查到这些,那发送的内容肯定也能知道不是吗?”
“没错,确实就只是他问你需不需要送货,而你回答是与否的只字片语。”
小赵同意了彭秀的话,但紧接着他话音一转,抬眼紧紧地盯着她,说:“可怎么就那么巧,黄星星和祝微失踪的那天中午,当她们在你的摊子上买完东西后,你就让董华来给你送食材。明明那两次的头一天,你刚刚让董华送了足够你卖两天的量。”
小赵上身往前凑了凑,压着嗓子说:“彭老板,这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彭秀猛地站起来,但她忘了自己的手还被铐着,腿还没站直又被拉扯着跌坐下去。
“哼,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告诉你,我不承认,随便你们怎么猜测也好,怀疑也好,要么你就拿出我拐卖的证据,要么你就等着我去告你们!”
小赵耸耸肩,点头道:“当然,要把你移送检察院现在的证据确实不够,不过你放心,董华已经在在隔壁了,没准儿等会儿他就什么都交代了呢!”
彭秀咬着牙恨恨地盯着小赵,胸口剧烈起伏,好半晌,她忽然轻笑一声:“等着看吧,我们都是清清白白的生意人。”
会议室,小赵一脸铁青地合上笔记本,“董华表现得比彭秀还冤,只说自己就是个送货的,哪家老板让送货他就送,送完就走,就没做过其他事儿。”
另外一位同事附和着说:“监控死角是一处背街巷,一排底商的老旧住宅楼,早就没什么人了。但从那里穿过去就是学校,所以学生们平日里都爱从那里走,路也不是很长,天一黑,学校里的灯和吃饭这边店铺的灯基本上都能让整条巷子带点光。黄星星和祝微与董华进入的时间前后差不多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差,那里面肯定还有其他人在埋伏。”
小赵叹了口气,整个人趴在桌上有些丧气,“可是没办法坐实他们俩的罪行。”
同事说:“现在彭秀最明显的问题也就是她和徐慧慧脖子上截然不同的伤痕,后面的这些也都是基于这点的有罪推论,根本没法指证她。”
“再就是董华,我们查过黄星星和祝微失踪后的监控路线,董华开的是敞开式的大后斗货运三轮,一眼就能看完,从始至终,都没有除了食材之外的其他人出现过。”
南荣单手撑在桌上,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皱着眉说:“还有那个巷子里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另一个人,现场痕检有什么发现吗?”
小赵直起身来,面色沉得吓人,“什么都没有。副队,虽然不知道到底有没有那个人的存在,但这让我突然想起仇连海的案子……”
在那起还未结案得案子里,也存在着什么也找不到的现场,和反侦察能力极强的人。
南荣幽幽地问了句:“有没有可能,这些人来自同一个团伙?”
所有人在暖气四溢的办公室里,瞬间感觉后背发凉,一时间,房间里静得只能听到空调口出气的呼呼声。
直到笙小禾突然开口。
“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两辆三轮不太一样?”
笙小禾把监控里董华开进小巷的三轮画面放大,又调出他在外面某家餐馆卸货的画面。
“不知道是不是角度问题,我总觉得黄星星她们失踪那天董华开的这辆三轮,车后斗离牌照的距离似乎要比他平时送货的三轮距离要高一点?”
小赵立刻凑过去,又找了几张不同时间段的高清图,仔细比对后发现确实是有那么些距离差。
但这种推测存在很强的视觉偏差和主观认定,并不适合用在严谨的破案当中,小赵刚想开口,笙小禾就确定了董华的确有两辆同样的三轮。
她分别点开黄星星和祝微出事前后的视频画面,高清的摄像头能清楚地拍到在两个女孩子失踪前后,董华的三轮后斗两边的小栏杆上都留下了长期固定货物而用绳子捆绑后的印子——多少都有些掉漆。
但女孩子们失踪当天他开的三轮,本该同样有磨损的地方却完好如初。
而董华,极有可能把人藏在刻意抬高了后斗的三轮底下带出去。
南荣闭上眼缓缓地吐出一口气,立即拍板,“叫上鉴定中心,马上去董华住的地方,把他家里里外外都彻查到底!”
他顿了顿,又说:“彭秀那边也继续查,他们干这行无非就是挣钱,但到了这个份上还死咬着不松口可能就不是简单的金钱交易了。她不是口口声声说自己有一个女儿吗,让派出所去重新调查,她的就医记录,经济往来,平时都爱去哪里,全部去查,我就不信,一点破绽都没有。”
“明白!”小赵立刻应声。
南荣又看向视频里的宋余和贾靖冬,“周志年那边也一样继续跟进,如果能找到毛雪雁的话,给她妈妈打个电话。”
宋余点点头,“知道。”
南荣捏捏鼻梁,一脸疲倦地说:“今年你俩得在外省跨年了,提前祝你们新年快乐,没有加班工资。”
贾靖冬看了看表,发现现在已经快晚上十一点了,他挠挠头,对着镜头这边的同事们笑着说:“也祝大家新年快乐!”
宋余嫌弃地推推贾靖冬的脑袋,“大过年的还加班,也就你还能笑得出来了!”
他转过头,对南荣说:“今年不能宰你一顿狠的了,明年补上吧!还有一小时,也提前祝你生日快乐了,哥。”
“祝你早日脱单,早日开启新生活,早日……嗯……早日把你手上那每年这个时候都要带的破表给换了吧!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又烂又不准又没品牌的三无产品你图啥……”
“可闭嘴吧你。”南荣只恨宋余现在没在跟前,咬牙切齿地骂道:“每年都说一次你不烦我还烦……”
在场的其他人都哄笑起来,他们每年最爱看的保留节目就是在元旦节前,副队和宋余为了一块表而互怼的场面。
笙小禾正在一旁整理资料,听到这儿才猛然愣住,这些天过得稀里糊涂的,她都已经忘了,元旦节这天除了是新年伊始,也是南荣的生日。
她抬眼看去,南荣刚刚一直被掩在袖子里,这会儿因为的宋余点名而被他露出来怼到镜头面前的表,是他们在一起后,笙小禾特地重金购来的零件,自己跟着视频手工制作的机械表。
当然,理想和现实总是有差距的。
比如这块表虽然外观看起来简约大气,但内部就一塌糊涂——
别说时间不准,它连指针都经常会松动掉落,在盘里晃来晃去,以至于宋余第一次见到南荣戴它的时候,还以为这是什么新的潮流装饰品。
那年笙小禾还没满十九岁,这是她当时能想到的倾尽自己的所有财产和心意所能送给南荣的最好的礼物,又实用,又有特别的纪念意义。
南荣自然是高兴得不得了,每天都带着它。
直到一个月后,它的指针全掉了,笙小禾才恍然醒悟,恨不得把表原地销毁。
南荣可舍不得这花了笙小禾整整两个月午休时间做出来的礼物,但他要顾及笙小禾的面子,于是两人约定好,这块表只能在每年他生日的前后三天戴。
但笙小禾没想到,南荣到现在还留着它。
她怔怔地看着那块既陌生又熟悉的表,一时间有些恍惚,直到宋余在视频那头不停地喊她。
“小禾,小禾,你来说,这块表是不是很烂嘛?别怕,说实话不会被副队穿小鞋的,你放心大胆地说,别学他们其他人屈服在淫威之下!”
笙小禾下意识地看向南荣,只见他嘴角上扬,笑意盈盈地看着她,把表取下来递给她,温声说:“好,你来评价一下,这块表到底怎么样?”
笙小禾接过那块仿佛被人握在手里摩挲了无数次,已经快包浆,指针都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的表,眼睫轻颤,她抿了抿嘴,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说:“是挺烂的,扔了吧。”
“哈哈哈哈!”宋余一阵欢呼,“看,我说什么,真理掌握在少数人手中知道不?”
南荣脸色不变,依旧笑得一脸温柔,他走到笙小禾身边,把表拿回来仔细戴好,轻飘飘地回应:“你们不懂,我这人啊,念旧,专一,除非这表是彻底散架了,不然我戴一辈子。”
说完挂断视频,招呼着众人一起去吃宵夜。
笙小禾回头看着南荣离开的背影,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冲动想要去抱住他,但她死死地抓住桌沿,直到眼眶里温热的液体又全数忍了回去这才离开会议室。
这个点,大部分的饭店早就打烊了。
好在现在各行各业强强联合,百花齐放,南荣一通电话打过去,能吃火锅的ktv豪包立刻准备完毕,以最鲜美诱人的香味等待着客人们。
支队这群人都是熬夜中的精英,这个点非但不困,反倒是精神抖擞得不像样。
直到凌晨两点的时候,被勒令只能以茶代酒不能影响明天工作的大家实在是尽不了兴,一个个抢着话筒嘶声力竭地干嚎,偌大的房间里简直吵得不能再吵。
笙小禾没什么胃口,也不喜欢唱歌,她坐在沙发角落里安静地喝着热水,冷不丁身边一沉,带着热意的手臂搭上她的肩。
一抬头,昏暗的光线中,南荣的双眼熠熠生辉。
笙小禾下意识想要挣开,但南荣哪肯放过这种可以光明正大抱人的机会,亲昵地凑到她耳边,问:“要不要先送你回去?”
热气喷洒在耳边,笙小禾耳朵立刻红透了,她推开南荣站起来,大声说:“我自己回去,你们慢慢玩儿。”说着就抓起包往门外走去。
南荣连忙追出去,在门外把人拉住,仔细去看她的脸,小心问:“生气啦?”
笙小禾抽回手,不自在地看着地上,说:“没有,我就是有点累了,想先回去。”
南荣笑笑,没再逼她,“那你等等我,我进去跟他们说一声,跟你一起走。”
“不用。”笙小禾忙说:“你是主角,你都走了他们还怎么玩儿?”
“我……”
南荣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忽然而至的手机铃声打断。
是贾靖冬打来的。
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焦急揪心,甚至还带着恐惧和哽咽。
“副队,我妹妹……我妹妹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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