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初二的车道并不拥堵,司机一路飞驰终于提前十五分钟到达机场。
笙小禾慌慌张张地往安检口跑去,看见赵云丹坐在一旁的座位上,正在打电话。
她喘着气,在原地停留片刻缓了缓,挂掉振动的手机,走过去。
“姑姑。”
赵云丹回头,一脸心疼地摸上笙小禾微微汗湿的额头,“你这孩子,跑那么急干什么?累着了吧,快坐下喝口水。”
笙小禾坐在椅子上,接过保温杯握在手里,问:“怎么走得这么急,也没有提前告诉我,我都来不及准备点什么东西。”
赵云丹拿出纸巾给她擦着汗,笑得一脸温柔,“哪需要你准备什么呀!”
她顿了顿,无奈地叹了声:“姑姑也不是有意瞒着你的,这些事全是你姑父去办的,我也是临出门前才知道要出国,还有那么多亲戚没走呢,气死我了!”
笙小禾大概能猜到她那个从来都自诩独来独往,有一家三口就足够的姑父恨不得姑姑跟所有的亲戚朋友都断绝来往的心理,只勉强笑笑,说:“姑父也是不想让你操心。”
“唉,不说他。”赵云丹摆摆手,又抓着笙小禾的手放进自己手里,关切地问:“生病了吗?怎么瞧着瘦了这么多?”
笙小禾:“没有,就是天气太冷没什么胃口,等暖和点就好了。”
赵云丹不赞同地看着她,“不能仗着年轻就随性而为,小心以后留下病根。”
笙小禾乖乖点头,“知道了,我会好好吃饭的。您别担心!”
“我能不担心吗?”赵云丹看着她,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担忧,“我呀,就担心你!担心你的工作,也担心你的身体健康。虽然你也不怎么回来,但真有什么事我也能随时赶过来,现在要出国了,以后再回来,就没那么快了。”
笙小禾挪过去把头靠在赵云丹肩上,小声地撒娇:“我都这么大的人了,您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你再大在我眼中也是孩子。”赵云丹抱着她,低着头感慨道:“姑姑一直觉得挺对不住你的。别人家的姑娘从小都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而你才上小学二年级就去学校住读,什么都是自己做,一年到头也就只回来三个月,我还常常加班、出差,根本就没怎么照顾到你。你在外面受了委屈也从不跟我说,我也不知道你过得到底开不开心,我现在时常想起以前,就觉得亏欠你挺多的。”
赵云丹声音微微颤抖,笙小禾直起身,蹲在她面前,仰起头拉着她的手,认真地说:“姑姑,您没有亏欠我,如果当初我……我跟姑父走散后不是您坚持找我,我可能就会在福利院长大了,哪还能继续学钢琴,又怎么可以那么任性的说换专业就换专业呢!”
赵云丹把手抽回来,轻轻地拍拍她的头,温柔地责备,“还这么不听话,非要做这么危险的工作!”
笙小禾笑起来,把脸贴上赵云丹的手背,“就是因为有您宠我,我才有今天的。您已经对我很好很好了,真的!”
赵云丹气笑了,还想说什么,安检口已经传来了丈夫和孩子的催促声,再晚就赶不上飞机了。
笙小禾站起来,送赵云丹到安检处。她站在那里,看着对方已经穿上外套马上要走了,忍不住喊出声:“姑姑!”
赵云丹转过来,朝她笑着摆摆手,“快回去吧,到了我给你打电话。”
笙小禾使劲儿眨眨眼,而后红着眼眶略带着哽咽地说:“这些年,给您添麻烦了!”
赵云丹虎着脸,“傻孩子,净说傻话!走啦,走啦!”
笙小禾注视她匆忙跑开的背影,喃喃道:“再见,姑姑。”
她缓步挪到刚才的座位上,躬着身把脸整个埋进手掌里,很久之后才长呼出一口气。
赵云丹叫她得空了去国外找他们,且不说姑父并不欢迎她,单只是笙小禾工作的特殊性,她就没那么容易,也没有足够多的时间能出国。
再见就像镜中花水中月一样,看得见,摸不着。
四周吵吵嚷嚷,笙小禾却忽然觉得特别安静。
儿时被姑父扔在郊外的寂寥感又将她笼罩起来,仿佛整个世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茕茕孑立,踽踽独行。
望不见来处,也找不到归处。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安检口。
南荣送走例行出国旅游的父母,正琢磨着晚上怎么约笙小禾出来吃饭,转头就看见心心念念,本该去拜年的人正在前方不远处坐着。
她靠在椅子上,耷拉着脑袋,有一搭没一搭地扣手机壳。披散的头发从耳后溜出来一小撮,恰恰遮住了脸上的表情,但南荣还从那若隐若现中窥见了紧绷的下颌线和下垂的嘴角。
他走过去,停在笙小禾面前,弯下腰,“这是谁家的小朋友,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呢?”
笙小禾愣了愣,抬起头,撞进带着温柔笑意的眼眸里。
刹那间,周围人声鼎沸,有双手伸出来,给她指明家的方向。
上车后,南荣问:“现在去哪儿?”
笙小禾拉安全带的手顿了顿,本来今天的计划是给姑姑拜年,曹安曼也就没等她陪她爸出海钓鱼去了,一时之间,笙小禾没想到还能去哪里。
她系好安全带,说:“回家吧。”
南荣心下一动,知道她口中的家只是那处租的房子,于是又问:“等会儿还有别的安排吗?”
笙小禾摇摇头,看着窗外快速闪过的景象,有些心不在焉,“没有。”说完又觉得这样不太礼貌,转过头看向南荣:“有什么事吗?”
南荣轻笑起来,目不斜视地开车,状似随意地说:“哦,没什么。我也没什么事,要不晚上一起吃饭?”
笙小禾躲南荣还来不及,下意识就想拒绝,但突然又想起之前答应过南荣要请他吃饭,横竖都赖不掉,索性干脆答应:“好,你想吃什么,我来订位置。”
说着她打开手机软件,开屏广告词映入眼帘——
正月初三,情你吃饭。情人节浪漫套餐火热预订中,咨询电话……
她不由得攥紧手机,脑海里过去的片段光速倒带,定格到去年冬至的第二天,南荣在车上说的那句话:
“如果明年情人节之前你还是不愿意复合的话,我就去相亲了。”
而明天,就是情人节。
这段时间以来,笙小禾有意无意地放纵自己,虽然嘴上拒绝复合,但行动上却并不排斥南荣点到为止的亲昵和暧昧。
她一路厌恶懊恼唾弃着这样的自己,又小心翼翼地把这份情意奉于心尖处最柔软的位置上,找借口开脱说这是为了给未来那么长的时间里多留些回忆,然后心甘情愿陷进南荣亲手打造的温柔乡中。
现在现实提醒她,时间到了,回忆存储到此为止。
前面在施工,路况不是太好,南荣正专心开车并没有注意到笙小禾那微妙的情绪变化,只在心中得逞地暗笑,面上一本正经,“我都可以,你定就好。”
笙小禾垂着头,小声道:“嗯。”
……
两人约好六点见,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
笙小禾回到屋里,把柜子里的衣服全部翻出来,站在镜子面前不停地比划,换了一身又一身,总是不满意。
接着又找出很久没有用过的化妆品和曹安曼上次留在这儿忘了带走的卷发棒,但她向来不爱用这些,手生得厉害,要么就是把头发扯得又痛又掉,要么就是差点没把眼线笔戳到眼球上。
笙小禾颓然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实在是糟糕透了。
她想好好打扮一番,给自己,也给南荣留一个美好又体面的告别,但桌上和床上凌乱的一堆东西却昭示着这是一件无法完成的任务。
她伸出手拨了拨镜子边沿,镜面随着指尖来回前后转动,照出女孩子脏乱差的妆面,幽幽的声音响在这方小小的角落里。
“我到底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啊?”
话音刚落,南荣的信息发来,他已经到车库电梯口了。
笙小禾自暴自弃地在桌面上叩叩头,跑去厕所洗干净脸,随手抓了件外套就出了门。
南荣靠在副驾驶门边,电梯门打开笙小禾一眼就瞧见了人。
他去修理了许久没有好好打理过的头发,剪成清爽的短栗子头,五官轮廓更加鲜明突出。
明明已经是身担重任的成熟年岁,却又充满了的少年感,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奇妙地融合在一起,倒也丝毫不显违和,在笙小禾看来,反而有种莫名的安心。
仿佛他们从没有分开过,从年少青春到而立沉稳,她一天都不曾缺席。
南荣听到电梯门开的声音,直起身把车门打开,等笙小禾走近后悠然一笑,低声说:“这么默契?”
笙小禾不明所以,随着南荣的视线低头看去,这才发现她慌忙之中穿上的外套——是某知名品牌的情侣限定款。
那是当初笙小禾和南荣互相送给对方当新年礼物,决定分手时她只带走了这一件衣服,但一直放在衣柜里,从来没有穿过。
刚刚床上满是狼藉,笙小禾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自己拿的是哪一件,这会儿听南荣这么一说,她抬眼看去,认出南荣身上穿的,就是自己送的同款。
两人都没刻意,却不想缘分这种事,有时候就是这么说不清,道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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