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陈汉太子率领二十万大军攻打魏国的消息传至平城。

    这个时候,江沉砚想到昨夜林在御的话,只觉得浑身发麻。

    “因为陈汉太子要搅乱这天下棋局,必然会在这个时候选择休妻北攻魏国。”

    这个女人……

    简而言之,陈汉太子休妻,就已是在同魏国宣战。

    站在陈汉太子的角度来说,为什么不打?他有什么理由不打魏国?

    宇文郗和魏国三大猛将均已战死,魏国无强将,宇文衾即位处于一个百废待兴时期,这个时候魏国势力最弱?

    他为什么不打魏国。

    这对陈汉来说是最好的时机。

    林在御甚至觉得若她站在陈汉太子的位置,她不光要打魏国,还要向西占蜀赵,借此威慑北凉和北燕。

    江沉砚却不赞同了:“向西占蜀赵不妥,蜀赵没那么容易攻打,毕竟有地势庇护。”

    “你去过蜀地?”

    “没有,但听人说起过,那里不好打,而且纵观历史,蜀地都是最后被一统的。”

    江沉砚的话林在御是赞同的,她抿着唇深看着他。

    江沉砚知道她在看他,心里有些许得意,他很清楚林在御是觉得他好看的,因为林在御这样的女子若是不喜欢某个人,她是一刻也不想和那个人多呆的。

    所以,从她不排斥他的拥抱的那一刻开始,他便知道,她是有一些喜欢他的。

    他知道她瞧不起很多男人,也对,她若是男子,绝对能比当下许多男子做的更好。

    她的那些表兄弟还活着的没一个比她做的好……也无怪她瞧不起男人。

    “我去烧热水。”他站起来往外走,北边在打仗,离他们那么近,但是日子总是要过的。

    他如往日那样,烧了热水,拎来一大桶供她洗漱用,又去取来换洗的衣物。

    他突然觉得,日子这般过下去也不错,这么静静的陪着一个女子,也不错。

    当林在御刚才听到倒水的声音的时候也在想,她突然觉得,这屋子里有个专为她打水的男人,也不错……

    可这不是男人,这只是一个少年郎。

    他站在门外,听到屋中传来洗涑的声音,双耳微烫……

    是从未这么近这么近的与女子相处,却又渴望,不想离去。

    是什么时候注意到她的?

    是两三年前吧,具体的时间已模糊在了记忆里,只记得这女人困窘无助的神情,那么可怜……

    那一夜,他刚来颍川不熟悉路,在城郊突逢大雨,于是在一处破道观里休息。

    魏国大举修建佛寺时许多道观维持不下去,继而荒废之道观良多。

    他躺在草垛里,至半夜忽然听到有人闯入。

    他在暗处,来人在明处。

    那人提着灯,摇摇晃晃的进来,似乎是坐了很久,才动手燃了一把火。

    借着火光,他才看清是个女孩。

    很年幼,汉人尤其是汉人女子老的比他们的族人慢,他那时还以为她比他还小,也是后来他才知道她足足大了他四五岁,当然这点他至今不敢相信,甚至觉得她年龄造假。

    那时,她坐着坐着就哭了,哭的很难受。

    后来,他才知道,那一夜她刚从荥阳回来,她刚刚得知她的养父母都死了。

    而魏国皇室因为一些原因将此事密而不发,等了大半年才厚葬大长公主和驸马。

    他看尽了那一夜她的落魄。

    而他可以大胆的猜测,自那日后许多年,她再也没有像那一夜那般哭过。

    因为,那一夜她彻底哭走了她少女时的所有脆弱、甚至娇柔。

    勃勃朵早对他的公子说过林在御那女人名字不好,害人害己,可不如今他妈的他被俘虏不说,还得蹲了牢厩。

    他的公子不信他,还说女人的名字取自什么诗经……勃勃朵不懂诗经,但汉话里很多字都是同音,让他觉得语调单调,而且有些音寓意不那么好……

    北羯的牢厩是随军队营帐而行的,一般放在大军最前面,若遇到敌方放箭投石,抓来的外族囚犯是要被送上去挡箭和挡石的。

    草原五大族厮杀争夺,他们恩怨由来已久,早已扯不清了。

    勃勃朵可不想成为给那些羯人挡箭的靶子,他琢磨好了,上战场只要有机会逃,他会撒开脚丫子的逃。

    离平城最近的北燕军队来的很快,他们很快与北羯人开战了。

    与林在御预料的一样,魏国自身难保,北凉远水解不了近火,那么只要北燕能打败羯人,就是天助北燕拿下他们觊觎多年的平城。

    平城太守与北燕太尉都是会稽人,北燕太尉多年不攻打平城也是给平城太守面子,全他一份忠君心思,若是平城无此劫难,估计北燕太尉在平城太守活着的时候是不会攻打平城的。

    若是问这北燕太守是谁,平城人现在估计都知道了。

    当然除了林在御。

    如今天下大致能分为五国,北凉是被林在御盯死了的,陈汉的事她也有盯着,所以她没有精力去打听北燕的事,若说原因还有一个,此前有个相看两生厌的同龄郡主嫁去了北燕,她年少时提起这位郡主就头疼,以至于别人提起北燕她潜移默化的觉得头疼……

    久而久之的,她的人也不爱在她面前提及北燕了。

    是故林在御现在真不知那北燕太尉是哪个。

    “你当真不知?”连江沉砚都微微吃惊,这天下还有林在御不知道的事?问题是现在平城三岁小儿都知道北燕太尉张荀。

    “张荀。”他淡淡的说出这个名字。

    听闻此人姓张,林在御握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连细长的眉也轻轻皱了起来。

    江沉砚很能注意她的情绪波动,他记得她对凡事都是淡淡的,就连骂人都是不过心的骂的随意……但很明显,这一次,有些情绪过了她的心……

    不知怎么,江沉砚突然有些烦躁。

    姓张,和平城太守是老乡,那就是会稽人……

    会稽张氏。

    想到这里,林在御突然猛地咳了起来,见状江沉砚也吃不下去了,给她递来一条汗巾,忙往厨房去端药。

    ……

    她喝药的时候,手指有意无意的抚摸着她腰间那块玉佩。

    细小的动作,不会逃过心思细腻的江沉砚的眼。

    他知道那块玉佩,在她昏睡的时候他曾拿起来看过。

    玉佩上面刻了什么字什么画……他都知道。

    他的心头没来由的泛起一阵烦躁,终于他站了一会儿后,走出屋子。

    是夜,江沉砚没有回来,再回来是次日清晨,他带来了一个残酷的消息。

    江沉砚:“北羯投降了,甚至还和北燕达成了协议……”

    林在御一顿,显然愣住了,这简直不合常理。

    直觉告诉她,这个协议很不好。

    只听江沉砚微带哽咽的说道:“他们要杀光柔然人,北羯和慕容鲜卑都想除掉柔然。”

    “那你……”林在御一惊,江沉砚有柔然血统,勃勃朵也有,他们是较特殊的一类鲜卑人。

    “难得你还会为我考虑……”他竟然笑了。

    少年的感情总是纯粹的,只要有一点点的感动,就能感动很久,只是他懵懂,她至及笄之后常年身居内宅所经历的人和事少之又少尚不知情为何物,他们两人都没有意识到,这时的这一份患难真情正缓慢而生。

    北羯北燕的军队在平城里大肆翻找柔然人的踪迹,只要有一点像的都会被抓起来,只要确定了是柔然人的,甚至直接斩杀。

    如此,他们在院中躲了两三日,好在没有军队过来。

    江沉砚抱着刚弄来的一只鸡回来的时候见有官兵在这条街挨家挨户的排查。

    他心下一慌忙往家里去,见林在御好生生坐在屋中,长吁一口气,那一刻他是真的担心她的安危……

    “是有人来了?”林在御也听到动静了。

    “不是士兵,是官兵。”江沉砚。

    “听着像是北燕的官兵。”江沉砚补充道。

    听到这个,林在御陡然想到一个人。

    “亭正莴。”

    谭文郡主亭正莴,少女时她就两次想害死林在御,没有得逞。

    “她知道你在平城?”

    “没有不漏风的墙,而且我已经来这里一个多月了,早该查到了,她的动作算慢的了。”

    “那我们还不逃?”

    “逃不出去了……”她刚说完,就听到门外的马蹄声。

    江沉砚立刻挡在他面前,他就该带她走的!

    “江沉砚不和他们硬拼,有时候最坏的选择是打架和杀人。”林在御说完咳了起来。

    官兵们进来了,先是几个人进来控制住他们,他们没收了江沉砚身上的刀。

    然后有个官兵拿着手上的画像对着林在御和江沉砚的脸一直看。

    林在御咳好了,对那官兵道:“别看了,除了那颗痣,画的一点不像,我被你们画成这样简直是亵渎。”

    她似乎是很生气,手边上的药碗都因为她捶了一下木桌蹦跶了一下。

    “……”官兵头子干这行十几年了,是头一次他还没看清楚通缉画上的人,而逃犯已经承认了?

    “大人是她了吧?”说着那几个官兵就走过去要动手,江沉砚如一头小狼一般很快挡在林在御身前。

    他的动作很快,那几个官兵吓了一跳,当即拔了刀。

    “狗崽种,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先保命!”她粗略一眼,确定内内外外官兵共计三十来人。

    江沉砚要打,十人内还行,这么多人就算了。

    要死也别拉上她一起,这些人既然来找她,就是想要活的。

    和他们打,无疑是白费力气。

    林在御微垂着眉眼,淡声道:“先说好,我跟你们走,别想着动手捶人,你们主子想要我活着折磨我,你们若捶我,我怕疼先死了让你们交不了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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