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在御沉默了好一会儿,甚至葛布的耐心都要被她耗尽了。
可就在众人等待中,林在御忽然转身:“将军说话算话!”
她的声音很大,大概是用尽了许多的气力。
“给我备马!”她边走边说。
她未曾察觉到,她的肩膀,她的手臂,她的小腿,一直在发抖,她真的很擅长隐藏情绪,即使内心气到发抖,也未在脸上出显露半分……
士兵们疑惑的看着林在御,又寻问似的看向葛布。
葛布大笑道:“给她。”
林在御在众目睽睽之下翻身上马,在路过江沉砚面前的时候对江沉砚到:“上来!”
她似乎是用尽平生力气吐出这两个字。
江沉砚不明所以,见她毫发无损一时欣喜若狂,他也忘记了思考,用尽全身的力气爬上马。
年少的他用尽一腔赤诚与一腔孤勇信任着她……此刻他却忘记了这女子脾性乖张,她之一生为人处世从不循规蹈矩,也从来不按常理出牌。
他力气全无已无法独立支撑,忽地他双手环抱住了林在御的腰。
明明天地静默,他也病得要死,却在抱住林在御的这一刹那忽然涌上一股内心圆满安逸的感受……只是,这感受才冒出一点发芽的迹象,就被这个女人亲手给扼杀了。
林在御策马向着狩猎场山林的方向狂奔,他们的身后葛布命令长弓手们架起了弓,箭头瞄准了他们。
江沉砚耳力好听到士兵们引弓的声音,立刻用宽大的胸膛包裹住了林在御。
林在御身子一僵,此刻她的内心竟然涌上一股无法言语的酸涩……他这个时候还想着保护她呢。
很奇怪,这个人带她来平城,分明是带着目的的,他是想拉着她一起逃亡也好,还是其他也好,她过去几日很在意,现在竟然不那么在意了。
她喜欢美人,真的很喜欢美人,无论男女,后来的史书里也有这方面的记载,史官说她一生爱美成癖。
这样的女子是不舍得去玷污一个美人的……
所以,脾性乖张一生从不循规蹈矩的淳芳县主,她漠然转身,在战马狂奔至一处十分陡峭的山路时,她亲手将美貌的少年推下了战马。
她不容许,任何一个美人在她面前,被人玷污,哪怕是要这个美人干干净净的离开。
在身体失重下去的那一刹那,绝望的少年眼眸里仍然带着深重的不解,他的唇张合着却发不出声音。
他是在问她:为什么。
她如此平静,平静到不像一个人,仿佛她真的没有心没有肺,就像一只没有感情的野兽。
生与死,只不过是一线之间的事,她是如此淡漠的看着他滚下了悬崖,甚至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寒风之中,她的唇似乎是动了动:你不会这么轻易的死的,对吗。
她想过,如果可以,她也想这么滚下去,随着江沉砚一起滚下去。
可是这个葛布……
若江沉砚一人滚下去,葛布不会为了一个鲜卑少年大肆收查,但她不一样。
葛布想要什么,她心里一清二楚,他想要魏帝没有找她要到的东西。
她转身纵马向着葛布所在的狩猎台策马狂奔。
这时葛飞才对一旁的长弓手道:“收箭。”
葛布推开一旁的美人,走下台阶:“侄女好样的,有你生父和养父当年的气魄,不愧是林家后人,也不愧是受过我师兄的苦心教导。在牢房里出生的孩子果然与旁人不一样……”
林在御一掀眼皮打断了他:“别说没用的,你要什么我心里清楚,但这东西你想要可以,我只能给你一半的一半。”
“你什么意思?”葛布脸色大变。
林在御神情毫无波动,声音却冷了几分:“葛将军,你想全要,你要的起吗?或者你有这个命要吗?”
“你……”
林在御倒是怕他冲过来掐死她的,她轻不可闻的后退一步:“你心里清楚我拿着那东西,那些人还会老实,若这东西落入皇权手里,或者落入你这类人手里,那东西只会名存实亡,各国贸易都会就此终止。”
“你说的对,但是你以为我没有第二选择?”葛布冷冷一笑。
林在御猛地看向他,葛布奸诈的笑了。
得不到就毁?这葛老狗真他娘的恶心她来着?
她养父师门三代经营了数百年的东西,自得宇文氏相助后,才发展至鼎盛……岂能被葛老狗毁掉。
“你是和你师门有仇?”林在御问道。
葛布又坐回了原位重新搂着两个美人:“好问题,以后再说。先说说你想怎么做吧,给我一半的一半,那你得多少呢。”
“我就实话实说,若不是因为我爹娘(养父母)和宇文郗,这东西我一天都不想要。再换句话说,茹茹使计害死宇文郗,我就算是给北燕北凉甚至陈汉也不想给她的儿子。”
“看来你巴不得魏国亡啊哈哈哈。”葛布听了大笑起来,“这么做对得起宇文郗吗?”
林在御冷笑:“仁武太子可不是你这么没气量的小人,这普天之下也只有他一人当得起一个仁字,能让百姓免饥苦与风霜,就是以慰他在天之灵。”
“你别说你要拿钱出来捐百姓?”葛布挑眉。
林在御抿唇笑而不语。喜欢猜,便让他去猜。
葛布见套不出什么话,既然林在御已松动想把那东西拿出来,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至于什么毁掉不毁掉纯粹是编出来吓她的。
葛布推开怀中的女人,又对林在御道:“你若想联络你的人,我可以帮你联系。”
林在御一掀眼皮:“不必。”葛布还想和她的人联络上?怎么可能。她这一路无数次机会和她的人联络,但她没有这么做。
她已逐渐暴露在了明处成了明子,她一旦联系她的人,暴露后被一网打尽是迟早的事。
葛布的人没有再将她送回牢中,而是带她去了一处营帐。
这一处营帐像是哪个男人住过的,对此林在御倒也没表现出来反感,她的面上一直很平静。
女使出去后,她干坐在榻上,连挪动都很少,不知在想什么。
直到天黑了,营帐外方有女声传来。
而这时林在御才感知到周身寒意,她的双腿早已麻木了……
须氏站在外面没太久,便带着使女进来了,送来的是饭菜和换洗的衣物。
看到进来的人是这位夫人,林在御到底有些吃惊,她是没想到那个亭正莴这么沉得住气,这一日也未曾来找她的麻烦。
“林姑娘,奴家姓须。”
汉姓里头似乎没有这个姓,林在御想须氏胡人也。
“姑娘用膳。”比起须氏的温恭,两位女使对林在御的语气就显得冷漠很多。
林在御不知这须氏是哪位将军的夫人,但她清楚须氏过来不会单单是安排人给她送饭,她有话要对她说。
林在御习惯了被人看着用膳,她们愿意看就让她们看吧。
待林在御快吃完的时候,须氏才开口,她的声音很软也很好听,林在御多年的经验告诉她,须氏应该是歌姬出身。
这时须氏提到太尉和太尉夫人,林在御方明白……这须氏极有可能是张太尉的妾室?
但由今日之事看来,这须氏又分明是在给葛布做事?
“姑娘有所不知,我们燕国皇帝就是个摆设。”那须氏的话方说完,一旁的女使突然道。
林在御这样出格的人听了这话都是微微一愣,而那女使全然不觉得自己说错话了,甚至须氏依然面不改色……
可见这燕国皇帝是摆设一事,她们都默认了。
她们隐含的意思是:这北燕最有权势的人是他们的张太尉。
林在御在魏国时常常听人说起亭正莴嫁的很好,而今方明白亭正莴嫁的是谁。
这不重要。
问题是大晚上须氏来找她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林在御不明白须氏的意思,沐浴之后便睡了,可是这觉睡不安稳,梦中反反复复出现的是那个少年绝望的眼眸……
终于半夜的时候她从睡梦中惊醒,猛地坐了起来。
紧接着是一阵咳嗽声,这一咳持续了好久,好似拼了命的要把肺脏都咳出来不可……
她那病突如其来……来的可真是时候。
清晨,太尉夫人亭正莴来的时候,声音早已在营帐外炸开了,而营帐内死气沉沉。
“林在御,你这不要脸的贱人!你给我出来!”亭正莴之所以这么生气还是因为这两天的传言。
太尉喜欢淳芳县主无数年的狗血传闻。
女使趾高气昂的进去以后,又慌不择路的出来了:“夫人!那女人死了……”
“什么?!”亭正莴顿时瞪大了眼睛,手中的玉如意差点就要掷出去了。
“还愣着干什么?先去传太医,那女人这么死了,她的那些钱找谁要去!”
林在御方睁开眼,一瞥过去就看到那女子瞪大的眼……
凭着几年前的记忆才认出这女人就是谭文郡主亭正莴。
“贱人!你醒了!”
“亭正莴。”林在御张了张干涸的唇。
“贱人,本夫人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
“……亭正莴,你踏马究竟有多爱我?这么多年都惦记着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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