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正莴被气得手抖,刚想抬手去摸她的腰间弯刀,又立刻被幕臣拦住了:“夫人……切莫坏了大局……”

    林在御不算什么,但林在御她有数不清的钱财……

    这些钱都是大长公主和林家人留给她的富甲天下的财富,这事之前还是秘密,但在魏国那皇帝登基以后就不是秘密了。

    那幕臣见亭正莴有所动摇,方继续道:“索性她不过一个病秧子活不过几日,夫人动手杀一个将死之人不过落人把柄,细想来不划算的……”

    一旁亭正莴最亲的婢女俞奴也规劝道:“夫人,此事您还是为大人多打算,林氏身后是富甲天下的财富,今落于我们手中不过是砧板上的肉,她嘴巴再硬又怎样还不是等着咱们割她的肉。”

    “说的好。”亭正莴眼眸一眯,咬牙道,“留她一条贱命,我们走。”

    大抵是看到昔日攀比的女人如今如此落魄,亭正莴今日的心情还算不错,于是带着一群女使去营帐外的河边摆宴去了。

    在平城打听江沉砚和林在御行踪的勃勃朵正好遇到来寻找江沉砚的部将酒哥,酒哥是带着江沉砚养大的黑鹰来的,若不是这样勃勃朵估计这辈子都寻不到他家公子了。

    黑鹰找到江沉砚的时候,江沉砚已在山崖下面躺了两天了。

    事实上悬崖上张太尉的人有人发现了这只黑鹰的行踪,但那些人都没有太在意,毕竟这里一个月总能见到有鹰飞过。

    江沉砚在极严重的风寒中摔落悬崖,外伤其次,最重要的是大夫说这风寒让他的肺脏坏掉了……即使捡回一条性命也会有病根。

    这位大夫挺不容易的,为了给勃勃朵和酒哥解释清楚,尽量说的通俗。

    酒哥弄懂以后大吼道:“我去杀了那姓张的给公子报仇!”

    勃勃朵无语的把酒哥拽回来:“你少添点乱,现在要紧的事是把公子救回来,还要找到主公下落。”

    勃勃朵说的主公是江沉砚的舅舅江拓。

    羯人来袭,江拓若是还活着定然是带着郁江部的人撤离了,至于往哪个方向撤离了,最大的可能是往北凉撤了……

    “一直呆在平城绝非好事,这里想要我们命的人太多了。”送走了大夫后勃勃朵开始和酒哥商量。

    “那我们去哪里?”酒哥看向他。

    “我们去北凉。”

    两人四目相对,沉默许久。

    如今之计,最危险的地方,或许最为安全了?

    北凉皇帝是公子的义兄,虽然对公子不好,但也至少没想过要公子的命。

    公子的亲哥大魏皇帝伏兵陈仓暗杀公子,时隔多日大魏皇帝没得逞已然收兵,现在再折返陈仓去北凉?

    大魏皇帝估计也想不到他们还敢去陈仓……

    沉默许久后,酒哥站起来:“就这么定了。”

    约莫七日之后,林在御才见到葛布,葛布应该是大战回来,身上战甲未卸。

    林在御年幼时在军营长大,见惯了从战场上归来的男人,一身杀气未收,血腥味厚重,别人害怕,她不怕,因为这样的人时常让她想起自己的养父。

    她的养父是个老粗,她所有骂人的话都是跟着养父和养父的部将学的。

    偏生她又有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母亲,大魏长公主,宇文淑秋。

    在母亲的教导之下,她年幼就有才名,当然那时也没有现在这么爱骂人……

    葛布说:“换身衣裳,带你去见一人。”

    见什么人还需要她换一身衣裳?林在御不解,她面无表情的说:“如此,尚可。”

    她意思就是不想换。

    “……”葛布大约有些烦她这个性子,但沉默了一会儿也没执意让她去换衣裳:“跟我来。”

    说实话葛布看好的后生不多,只两个,其中一个就是林在御,虽说不喜她这个性子,但偏生正是因为她这个性子才造就了她的风骨。

    此女有名士之风,除了骂人。

    在路上,葛布简单说了一下许多年前的旧事,关于她的生父的。

    这是她第一次听外人提起她的生父,是故听得格外认真。

    也是这一刻,她才恍然知道那个有关她的“神童祸国的传言”竟然是真的……

    葛布没有透露太多,他知道剩下的以林在御的才智足以猜到了。

    马车停了,林在御已猜到葛布要带她见何人,只是没想过会是这个时间,还是独见她一人。

    此时黄昏,不,按说天已黑了,这并不是一个见人的时候。

    这是林在御第一次出营帐,来到原来的平城太守府。

    她不认得之前从这一处屋中走出来的人是平城太守,葛布说让她自己进院子,她便进来了也没多想。

    屋中灯火通明,林在御大致瞟了一眼有近十个灯盏。

    可真是奢侈。

    如今世人皆传她富甲天下,可谁知她夜里舍不得点灯的事。

    她还未进屋中便对这位太尉大人映像不那么好……

    林在御走进去的时候,那人战袍未脱,伏在案前写什么东西,大抵是要送给北燕皇帝的战报吧。

    大抵是因为见过江九那样的绝色了,再看其他男子总觉得索然无味,她也没仔细看,负手而立站在那人的书案前。

    张荀抬起头来,似乎也未曾端详面前的女子,而是直接说了一句让林在御怎么也想不到的话:“淳芳县主你可知外头传言?”

    林在御微愣了一下。

    “他们都说我喜欢你喜欢的要死。”

    “……”

    “……”

    他这一句,把见惯风浪的林在御,直接给整不会了。

    两个面都未见过的人,而坊间开始盛传他二人的“爱情故事”,简直堪称神奇……

    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位张太尉的话,林在御脸不红心不跳的“嗯”了一声。

    张荀觉得这女郎有些意思,至少此前他未曾见过这样的女子。

    这么瘦弱无骨的人,仿佛只要轻轻一推就能倒的人,真的是传言之中言词犀利,手腕强硬的淳芳县主?

    *

    林在御也不知道见到她从院里出来后,葛布为何一脸失望?

    走到半路林在御才堪堪明白过来葛布是在失望什么……

    失望她被没留在那院里过夜。

    林在御在马车中险些就气笑了,这就是她爹留给她的师叔?

    真踏马她爹的好兄弟。

    林在御甚至看到葛布就觉得反胃了。

    什么下三滥玩意也配和她爹称兄道弟……

    林在御把车帘放下来的时候,葛布的脸色就已经很不好了。

    只停了一会儿车外就传来了葛布的声音:“林在御你什么时候联系你的人?”

    林在御再度听到葛布的声音,猛咳起来,她知道他们等不及了,他们要钱。

    她咳了有一阵,过了好半天才回了葛布两个字:“多少?”

    葛布:“八千两。”

    事实上这个数目远低于林在御的估计,她以为会是十万往上的数目,所以一直表现出来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看来,这些人并没有猜到她到底有多少钱。

    “不可能,太多。”林在御又顺势抛出这一句。

    葛布:“我是来告诉你数目的,不是来和你谈条件的。”

    “只给你五天时间,我要见到八千两,否则……你之后一觉醒来,说不定会在哪个人的床上。”

    “少踏马在这恶心我。”只停了一下,林在御继续道,“想对我使手段的人,不会得到我一文钱!你踏马尽管来。”

    “……”

    葛布仔细一想,她这话似乎不假,那北魏皇帝不就是前车之鉴?

    直到林在御回营,葛布也未再说一句话。

    *

    三日后,军营外一个叫青霜的人求见,说的是来见淳芳县主。

    这事穿到葛布营里,葛布一听,让人速速把人引进来。

    青霜是林在御的人,林在御要用银子的时候只能联系两个人,其中一个是青霜。

    青霜和林在御说话的时候葛布一直在场,所以两人除去对话只能眼神交流。

    八千两银子,大宗交易必须经由官府,而张太尉比官府更官府。

    青霜直接让人把钱抬到原平城太守府上。

    “怎么是金子?”

    八千两银子被这算成黄金,葛布问了一句。

    青霜答:“只有黄金。”

    这个时期大量屯白银的人极少,因为不太稳定,五国也只有北燕适合白银交易,其他地方都是布和金。

    葛布也没有再说什么,甚至让人立刻把青霜送走。

    本来葛布还让人跟着青霜跟了一段路,哪知他的人跟到半路就把人给跟丢了。

    原因是他们不知道青霜是个姑娘,生的五大三粗身高八尺的姑娘。

    等青霜做妇人打扮后,那些跟踪的人自然就跟丢了。

    青霜顺利出城后,就开始联系人营救自家主子了。

    平城如今被燕军死守,林在御想要逃出去简直就是做梦。

    青霜的人想要把他们县主捞出来也是在做梦。

    不过这梦还是要做的。

    张荀之野心勃勃,他们就是一个无底洞,林在御的钱可喂不饱他们的野心。

    葛布拿到黄金后,对林在御的信任就会增加几分,他甚至自负的认为林在御之所以如此听话,也是因为林在御想借燕国之手给仁武太子宇文郗报仇雪恨。

    谁都明白,若仁武不死,林在御此刻就是大魏皇后。

    一个本该母仪天下的人,此刻却在亡命天涯。

    葛布高估了林在御的虚荣心。

    她,压根就没想过什么皇后……不过给仁武报仇雪恨这事,她是有想法的。

    林在御对宇文郗的死一直有芥蒂,这也是她彻底与宇文衾闹掰的原因。

    坊间一直有传她与宇文郗有父母之命,却心悦宇文衾,这事在颍川传的人不少她有些耳闻,却从未在意过。

    也是想到此处,她陡然间回忆起那件往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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