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江九初来颍川时对她说什么来着?
她微眯起眼眸细想起来……也只这时,那少年的脸又在她的脑海里清晰起来。
这些日子,她偶尔会想,江九是否还活着,若是活着他会去哪?
那是她第一杀人,所以记得格外清晰。
她一生娇纵,却从未为恶。
初见时,他说他心悦他嫂子,她心悦他哥,问她能否合作一下。
她当时都不知道他是宇文衾的弟弟,张口就问他哥是哪个狗比。
现在想想,江九十三岁半就情窦初开……是不是太早了点?
她忘了一点,她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骂人的。
也是从那个时候暗地里开始与朝堂之人周旋。
*
回燕都之日临近,临行前张荀设宴,林在御自然是要去的。
说来这才是林在御正眼看这个人。
二十七八的年纪,说英俊也算得上,但他给林在御的感觉就是这人不好惹,这世上很少有她觉得不好惹最好不要惹的人,毕竟她这种人连鬼都不怕,还会怕什么活人。
但是她多看几眼张荀后,她便觉得有些事她还是先解释清楚的好,以免日后被这人暗算了,她不想给自己树一个这种敌人。
换句话说十个亭正莴都好对付,但张荀,还是算了吧。
林在御临上马车前,仔细同张荀解释了那日之所以会对捉拿她的士兵编故事,只是为了少受点苦。
放在以前,这事她做了就是做了,没必要解释的,但此时她心觉张荀不简单,再者她筹备逃跑就要让张荀对她降低戒心。
先退一步,求和示好。
张荀一听竟然笑了,什么都没有说便进了马车,而马车内听了全部的亭正莴脸黑的如同锅底一样。
反之,她的婢女俞奴却是一脸高兴。
亭正莴都不明白自己究竟在气什么?大概是觉得自己被人耍了一遭?反正就是知道自己丈夫和从小斗到大的对手之间清清白白后竟然气得要死……
马车驶动了,军队出发回燕都。
林在御在马车上就在计划军队刚抵达燕都城门的时候,张荀的人会很忙,而张荀归都燕国皇帝必然迎接,场面定然浩大……
她要借机逃走应当不难。
*
与林在御预料的差不多,抵达燕都这日,看着她的人不多。
她已在马车内将被子扎成人的模样,因为是凌晨天还没有亮抵达的,此时她的马车内还燃着灯,再加之这几日在路上,她一直都是这个时段起来看书,所以看守她的人已经习惯了她的作息……
她一身黑衣爬出马车,远处的守卫并未察觉。
很快她往林子里跑去。
*
林在御自觉出逃还算顺利,毕竟她没想到她真的能做到,逃半里路之远……
她喘着气,显然病弱的身体在抗议,她不能再跑下去了。
可是,她跑的还不够远,张荀的人若是知道她跑了,不到一刻钟就能将她抓回去。
就在这时她真的听到了马车声,因为马车就是从城门方向行驶而来的,所以她当即就想到了是追兵!
她这么跑,太明显了,显然马车上的人注意到了她。
那马车上的人很快落在她身前……
*
她记得这双眼睛,可少年却不一定认得她了。
“姑娘,你……”
大抵没想到荒郊能遇到一个这么好看的姑娘,少年有些吃惊。
林在御只觉冤家路窄,不想理他,转身就要走。
“姑娘去哪?在下载你一程。”少年在她身后喊。
林在御不理会。
少年追了上来,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力道有些大,可见动了内力,林在御已感到疼痛,可他面上还在笑:“姑娘面善,我们见过?”
“未曾。”
“姑娘声音也耳熟,一定见过。”少年再道。
林在御只差吼出一句:你放屁!
果然是燕北张氏,时隔多年,总算是明白这人到底是谁了。
林在御顿时又想,跟着他走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你去哪?”她问。
“北凉。”少年答。
“……”林在御一眯眸,若有所思,“行吧,你载我一程。”
北凉啊……
果然故人重逢,绕不开的还是北凉。
“在下张焕,不知姑娘名姓?”
“我……林……”她顿了一下,才挤出一个,“九”字来。
林九,张焕想了想,对这个名字也无印象,到底为何会觉得是“故人”。
仿佛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林在御眸光微转,似问非问:“姓张?”
“嗯。”
“是张太尉的亲戚?”
“算是吧。”少年眯眸一笑,眼底有些深沉。
林在御看着面前的人,依然是当年那般文弱,比江九弱,也没有江九高,方才见他施展轻功,也只能算凑合。
张焕见她虽说生的娇柔,但举止毫不畏缩,气度不卑不亢,便已能猜测她不会是寻常女子。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以他的才智只要他愿意深究一下总能猜到些许的,但他却没有再细想。
他做事从来都讲究一个“机缘”,不问来路,不问归途,但凭天意。
张荀是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的摇钱树会被亲侄子截胡。
张荀只年长张焕数年,但他是张焕的亲叔叔。
得知林在御逃了,张荀立刻派人去搜寻,本料定林在御逃不远肯定能追回来的,却没想到根本没让他们查到半点蛛丝,甚至张荀都不得不怀疑这个林在御不简单了。
张荀的谋士甚至还说林在御在燕都幽邕附近安插了细作,所以她一个弱女子能立刻逃走。
更离谱的说法是这些谋士还怀疑他们军队里也有林在御的人……
而事实呢,林在御除了有点钱以外真没多大权势。
她若真权势滔天,手都能伸到北燕来了,还会让她支持的太子被人害死?
抵达一个陌生的小县后,张焕对林在御说:“北边羯人肆虐,从北边去北凉的路不安全,我们不走陈仓,往秦川出河西走西凉去北凉。”
“……”林在御去的地方少,但天文地理略懂,这踏马不是在绕最远的道?
张焕本来也只是出于礼貌对她说这些,毕竟他是带着她赶路,路线是要对她说清楚的,他压根不是在同她商量,也没指望她能听懂。
可林九这表情……她听得懂?
张焕也只是诧异了一瞬,没说什么继续赶路。
若是按照这个路线,他们抵达北凉能花上两三个月。
抵达北凉国都上业是这一年的四月十五。
这是林在御第一次来上业,中原五国中最北的都城。
她隐约记得江九曾提过北凉是他长大的地方,他在大业住了许多年。
马车过城门,林在御见到街道两旁的高楼,其实这里和长安,和颍川也无甚区别……
若是硬要说区别,就是这里肤色发色不同的人比长安和颍川多。
“多谢张公子,就此别过。”
市集门口,林在御对张焕道。
“……”显然张焕愣住了。
林在御转身就走,她要去买衣裳找客栈,再之后要联系青霜。
张焕回过神来才去追:“林姑娘。”
林在御诧异的转身。
一时间张焕竟被她这目光给堵住了,停了一会儿才说道:“林姑娘,后会有期,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去大业城南千月楼。”
他大约是想来想去觉得这一套说辞才算合理。
林在御没有认真听完,只是点点头转身往长街走去,还是她出逃时的那一身黑衣黑裙,映衬的她愈发瘦弱无骨。
去了集市内的一家成衣店,老板娘扭着腰身走过来:“姑娘,是要买衣裳?”
林在御径直走进去,也只是大致扫了一眼,目光就落在一件灰紫色的上襦上。
那老板娘眼儿尖利,立刻走过来笑道:“姑娘好眼力,这件衣裳可是从江南来的上好花罗所制,整个大业这个色这个料的,不超过十件。”
她说的林在御倒也信。
林在御问多少钱,那老板娘笑道:“倒也不贵,三百贯,只是这件衣裳已被订了,姑娘看看其他的吧。”
“……”林在御眼儿一翻,既然都已经卖掉了,还说这么多作甚?
林在御随手拿了一件上襦和一件红紫相间的交窬破裙。
“姑娘眼光真好。”老板娘一面包衣裳,一面打量她,“模样也好,瞧这手白的……”
林在御:“……多少?”
“十贯。”
“……??”这种质量也要十贯?
林在御微吃惊了一阵,还好在上一个郡的时候,提前当了一点东西。
林在御拿了十贯递给妇人。
林在御找客栈住下,沐浴更衣后下楼吃饭,这时天已完全黑了。
客栈大堂中有不少吃饭的人,她听到有人在说大业城四月底有什么大宴。
用膳期间仔细听了一下,方知是类似与大魏的比选,只是与大魏不同,这个必选是从王公贵族里选。
北凉帝君要从一众世家中择士大夫与女官。
北凉帝君,大魏公主宇文妲的丈夫,继位不过两年,北凉朝野上下却已换了面容……
两年比选,他非年轻者不用,几乎是用这一手段将那些老臣逐一赶出朝野。
无可否认这是一位有能力的君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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