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稠的黑暗拥簇着他,一直漫无目的地向前走。他很少做梦,碎片化的记忆总是像针一样扎着他的脑袋。
哪怕他深深沉入睡眠中,也会因为一点点风吹草动突然惊醒,张开酸涩的眼睛,在黑暗中喘息。
他总是感觉到有人在哭,哭的那么肝肠寸断,有时又是低闷的呜咽。他很想,很想保护哭声的主人,很想对她说没事,说对不起。
“嘭。”
房间里响起了有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他几乎是立刻就站起身来,他打开门,看见坐在地板上抱着药箱的女孩。
“哎。”
他双手穿过她的胳膊,把人像小孩一样高高举起,然后抱着膝弯,把人揽在怀里。
“怎么了?有摔到吗?什么碎了,扎到你了吗?”他的语气很急躁,完全不像平时温柔和煦的样子。
方筝浓轻轻把脸埋到他的肩膀上,手臂环着他的脖颈:“没有,只是小药瓶掉了。”
宋盈川松了一口气,拍着她的背脊,把人抱回了卧室,放到床边坐好。
她低着头,柔顺的黑发挡住了脸,显得人娇小又委屈。
“是饿了还是疼了?”他柔声细语地问。
女孩摇摇头,手掌伸了出来,一点点慢慢打开,像一朵含羞带怯的花朵。
她手心里是两个创可贴。
宋盈川不是很明白,拉起她的胳膊,细细看了,没有发现伤口。
女孩冰冷的手指抚到他的手背,轻盈似是蝴蝶。他不敢动,生怕惊了她。
白天被抓伤的伤口简单拿碘伏消过毒,但是抓的很深,血流了不少,但也不到包纱布的地方。所以看起来很狰狞。
她给他仔仔细细贴上创可贴,挡上自己抓破的伤口。抬起头来看他的时候,眸子闪动着,呐呐道:“对不起。”
宋盈川笑的时候都是微微弯一点嘴角,克制又矜持,配上柔和的眼神,很有安抚的效果:“谢谢。”
“现在,再睡一会儿好不好?”
她点点头,慢慢挪到床上,眼睛却是眼巴巴地看着他,有点想伸手,又有点不敢。
“要……我陪着吗?”他看出了她的挣扎犹豫,柔声问。
女孩却突然跪在床上,直起身拉住了他的手腕。像是被烫了一下,手一抖松了一下,然后再握紧。
她专注而认真地点头。
心头好像被再捅了一刀,酸疼麻痒,他小心翼翼靠过去,把她揽在怀里。
女孩从鼻子里舒出一点点气,就像猫咪舒服安逸时发出的声音。
她绵长的呼吸声,环绕着他的耳边,渐渐把人催的睡熟了。
哐哐哐的敲门声响起来的时候,宋盈川正在刷牙,皱着眉把门打开。
骆名灿烂的笑脸就挤了进来:“嗨,早上好,玛卡巴卡。”
“买早餐了吗?唔西迪西。”宋盈川还了他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那当然了,豆腐脑胡辣汤两掺,还有烧饼跟油条。”
“谢谢。”宋盈川把早餐袋子接过来,果断把门拍上。
小姑娘在卧室里,听见陌生人声音没敢出来,只露出一个头,悄咪咪观望。
门被打开来,骆名哀嚎着进来:“我说你也太绝情了,拿了吃的就把我关门外,男人都是这样。”
小姑娘的脑袋嗖的收了回去。
“自己知道密码,非要敲门,活该。”宋盈川没有多搭理他,把早餐摆好了。
骆名挤眉弄眼:“我这不是怕你正不方便么,金屋藏娇啊。”
他听到这话,蓦然冷下脸来,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她现在不能受刺激,不要随便谈论。”
骆名似乎也感到了自己说的话有些不合时宜,双手合十讨饶。
“事情办好了吗?”
骆名从包里抽出来资料,一下变得严肃起来。
“这是我找到她之前所有的就诊记录,包括她在家乡做的第一次检查。”
“怎么样?”
骆名摇摇头:“不是很乐观,最开始医生的诊断结果是轻微抑郁症。但是之间的五年都没有什么就诊记录了。”
“最近的一次是在我们医院做的检查,给的结论是重度的躁郁症,情况很复杂。她的主治大夫给她的建议是尽快住院治疗,但是她没有去,只开了一点药来吃。”
“她的临床表现为亢奋时期会很喜欢交流,没完没了地找事情做,甚至会采用摔东西来缓解情绪。”
“但是抑郁时候又会浑身无力,长时间昏睡。有一次是因为几天没进食,被人发现,送进医院吊葡萄糖。还会伴有自残行为,轻生厌生。但是这都是半年前的治疗记录了。”
宋盈川听完了他的话,表情很凝重:“你说一开始是抑郁症?”
“不全是。”骆名用笔勾出一段文字,“躁郁症患者很容易被诊断为抑郁症,他们的亢奋时期其实没有那么容易被注意到。”
“那她患有这种病症,是不是父母会有权监控管制她。”
“这个没有明确的规定,但是如果他们申请,她大概率会被带走。”骆名一扭头,看见了偷看的女孩,对她笑笑。
宋盈川搓动手指,眉目深锁:“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有。”骆名犹豫一下,凑过来小声地说:“结婚,监控权就移交伴侣手中了。”
宋盈川抬头看他,眼眸深邃。
“哦对,还是建议你早点让她住院治疗,她的情况很不好,随时有可能进一步恶化。而且最近还受了严重刺激。”
“知道了。”宋盈川点点头,接过文件袋,“你先回去吧。”
“不是我说,你不要光关心人家。”骆名把药从口袋里掏出来递给他,“你也病的不轻。”
“麻烦赶紧滚。”
送走了那个叽叽喳喳的心理医生,宋盈川把窝在卧室的女孩挖出来,给她摆好了早饭。
方筝浓没有什么胃口,只拿勺子有一下没一下搅动着两掺。
“下午再去做次检查吧。”宋盈川把凳子拉近了,把她手里的碗拿过来,吹凉了一勺一勺喂到她嘴边。
女孩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默默把碗里的东西吃完了。
但是十分钟以后又全吐了出来。
他把家里的体重秤找了出来,要给她量体重。
女孩很抗拒,躲躲闪闪不愿意上去。
宋盈川双手撑住她的腰,把人一把举起来,放到了体重秤上。
367。
长久的沉默之后,宋盈川无奈地掏出便利贴在冰箱上粘好,记录下这个数字。
她之前的衣服在跟那两老泼皮撕打的时候都弄脏了,又怕有人守在她的出租屋,等她回去。
宋盈川就只好让人现给她买了一叠颜色各异的纯色t恤和牛仔裤。
她进卧室换衣服,换好了,却迟迟不肯出来。
好不容易把人哄出来,她捂着胳膊,瑟缩着低着头。
宋盈川感到她情绪的变化,上前拨开她的手一看,手臂上蜿蜒着许多粗细新旧不一的伤痕,还包括昨天磕碰的乌青。
他摩挲着深深浅浅的伤痕,莫名其妙哑着嗓子,有点生气地问:“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
五年前的女孩是什么样子,那会儿的她才刚刚十六岁,是不是也像这么瘦,是不是也经常害怕。
最深的那道伤口歪歪扭扭的,像一只小蜈蚣,他轻轻抚摸着,叹了一口气。
他取了自己的衬衫,给她套上,然后一粒一粒系好纽扣。在给她挽袖子的时候,才突然想起来,她之前是从来不穿短袖的。
给人打扮好了,最后觉得缺了点什么,从衣柜里翻出来自己的黑色鸭舌帽,给她仔仔细细地藏好脸庞。
“走吧。”
她落后他半步,牵着他的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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