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郡主。”
方筝浓迷迷糊糊睁开眼,桃脯眨巴着大眼睛,把头挤进了床纱中。
她瞥见外面天才刚蒙蒙亮,哼唧着伸手掐住她的肉脸把人推出去:“这么早叫我干嘛?”
桃脯不甘心地顶着她的手,把毛茸茸的脑袋送进去,声音软软的,有点委屈:“郡主,小王爷来了。”
“小王爷就小王爷,你不会先让他去偏殿喝茶吗?”她翻了个身把脸埋被子里,横竖都是不肯起。
“你先出去吧。”
方沉寒的声音凛冽清冷,让她一瞬间炸开一身鸡皮疙瘩,睡意顿无,僵在床上。
脚步声缓缓停在她身后,掀开窗纱的时候,他身上初秋的寒意扑在了她的背上。
那双手温柔地按住她的脖颈,把人扶坐在自己怀里,靠在肩上。
他一低头看见的就是女人乌黑惊惧的眼睛,手上一用力,像抱孩子一样,让人坐在自己臂弯上把人抱了起来。
她只得抱紧了他的脖颈。
“你,你怎么来了?”
他脚步未停:“昨日不是就要我来做个小内侍吗?我今日自然早早来伺候。”
昨日还要打要杀,非要把她跟狗皇帝埋一个坟里呢,今天又早早跑来做什么,真是狗脾气。
他的身量极高,每迈一步都走出很远,把她放在凳子上,取了衣裙搭在屏风上,人就退了出去。
守在此处的桃脯给她换上了衣裙就彻底退出了寝宫,偌大的殿内只剩下了她和那个小狼崽。
刚刚似乎是离开了一瞬,回来的时候他手上拿着一双鞋子,鞋尖都用宝石缀了图案。
内侍的衣服都偏宽大,常人穿着都会松垮,灰扑扑的,既方便干活又舒适。但是眼前人身上,常年习武富有爆发力的身躯把每一寸线脚都被绷直了,高挑挺拔像一棵凌风雪松。
他沉默着走过来,半跪在地上,握住人的脚踝,让玉白的足踩在自己膝上。
滚烫的指尖碰到她的皮肉,烫的她向后一缩,就被牢牢抓在了手里。
“别动。”
他的指尖从圆润的脚趾蹭到脚踝靠上的柔软嫩肉上,把袜子小心地穿好,细密的麻痒感使得她一直小幅度地颤抖。
“从前,长姐就贪睡,日上三竿不肯起,非得我去哄着才肯让我帮她梳妆。”
他的低着头,敛着眸子,没让情绪露出半分,但是分明是在借眼前人看已经无法再见的故人。
方筝浓感觉到一种深刻的悲凉,但是她又不能怪他,只能拍了拍他的脑袋。
怎知男人因为这个动作,抬起头来,眼里的柔软一瞬褪了个干净。
他伸出手,让人借力站起来。然后从梳妆台上取了梳子,给她高高挽起头发,用小冠束在头顶,看起来竟像一个英气勃勃的少年郎。
“为什么要梳成这样?”她对着镜子左看右看疑惑不已。
“自然是……让你好好强健体魄。”
方筝浓怎么也想不到,他是来让自己晨练的。
话梅和桃脯更听这小王爷的话,在她响彻长定宫的哀嚎中,把她从殿门柱子上扒下来,架到了后花园。
而罪魁祸首就好整以暇地抱臂站在一边看她鬼哭狼嚎,脸上戴了层薄薄的面具,看起来竟像个样貌普通的内侍了。
她弯腰扶膝大喘气的时候,他还能游刃有余地大步跟在她身后。
“不要偷懒,起码你得活过那个狗皇帝。”
听着他戏谑的声音,她恨不能过去锤他十六七八拳。
“呦,这不是安妃妹妹么?”
宫里皇后和安妃都中了毒,没人打理后宫,舒妃前些日子升了贵妃,暂时协理后宫,一时风头无两。
如今她戴着一脑袋艳丽的首饰,摇摇摆摆走过来,倒冲淡了她身上原有的清丽气质。
笑了笑,舒贵妃才开口:“难不成南境断了妹妹的银子,前段日子不是流水一样的首饰衣衫吗?今日怎么打扮的这么寒酸?”
她倒是很想把人骂个狗血喷头,但是想想小狼崽那位清纯高艳,从不与人争是非的长姐,她有点犹豫地看了小内侍一眼。
方沉寒弓着腰凑过来,眼神冷冽地悄悄看了一眼舒贵妃,她一下子就福至心灵。
“我南境是穷是富,也总轮不到贵妃娘娘担心吧,莫不是这协理六宫,其中包括了南境?娘娘这合该是陛下的治理范围,干涉朝政什么后果可不用妹妹同你讲吧。”
“你!”舒贵妃手上尖利的长指甲差点戳到她脸上,被一把打开。
“再说,娘娘是侍郎千金,也不该没见过世面。我戴的这顶玉冠,价值万两,怕是比您头上的加起来都贵上许多。”
她牙尖嘴利,总能把人气的七窍生烟的样子,反倒渐渐和那个曾在南境张扬肆意的长姐很是相像。
方筝浓拍拍身上的土:“走吧,予之,回宫换衣服,咱们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是。”
走出许久,她都仿佛还能听见舒贵妃气的跳脚,嗬嗬抽气的声音。
“你之前说动了舒妃帮你陷害皇后?”他是肯定的语气,“许了她什么好处?”
“我许给她,事情一成,让她家嫁给你个女儿,也享享南境富贵。”方筝浓没忍住嘴贱。
男人黑沉沉的眸子一扫,她不得不老实交代:“哪里需要收买?她上面不过压个皇后,孙延总不至于把那个位子给我,搞到了那老妖婆,她就能上位,自然鼎力相助。”
“天下人,哪有永远仇敌,都是利益勾连。”
听完她的话,方沉寒倒是也没什么反应,反倒突然一问:“你的内侍似乎不叫予之。”
方沉寒不解,但是在听到她喊这个名字的时候,感觉到她的自然和熟稔。
方筝浓这才意识到她脱口而出的名字是当初陪在她身边的千岁,骤然被拉进回忆的陷阱中。
她脸上怀念和哀伤的神色,刺痛了他的眼睛。
“没什么,就是你既然进宫装内侍,也该起个名字暂且用着,予之,好听吗?”
方沉寒一甩袖子,大步走在了前面,轻飘飘扔过来一句:“随便。”
这怎么又生气了?
她努力跑着追上去,哪里像娘娘和内侍,分明是小宫女和皇帝老儿。
她也没给皇后请上安,据说是又病了,这一病就缠绵了三月之久。
方沉寒在后宫陪了她一月,就收到南境来报,不得不装作重伤需要回去修养离开了京城。
死气沉沉的朝堂局势犹如山雨欲来,她暂且管不着这个,每日只在宫里喝茶耍乐。
这日,皇后身边的宫人却突然来请她,说是皇后有要事要见她。
“奇了怪了,她别是想跟我同归于尽。”方筝浓一拍脑袋,“话梅,你把剑揣上。”
“揣哪儿啊,郡主,那么大家伙事。”话梅无语。
她想想也是:“那带条白绫,不行就勒死她。”
这对儿心怀鬼胎的主仆就这么去了临华宫。
冷寂小半年,连光照进来都显得阴沉沉的,不似往日感觉富丽堂皇。
皇后身着凤袍,脸色枯槁,坐在正位之上,嘴唇是青紫色,看起来好像大限将至。
“安妃。”她的声音粗哑。
方筝浓也不给她行礼,自顾自找地方坐了。
“你就是这般不懂规矩的吗?”皇后带着浓浓怒火呵斥道。
她瞧了那个女人一眼,语气轻蔑:“您都这个地步了,何必还跟我摆什么中宫威风?若是要认错求人,该是您有个态度。”
皇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哪里是因为她被污蔑毒害安妃,那只是很小的一部分,最关键的是圣心。
方沉寒步步退让,把丞相拱到台前,让孙延彻彻底底看清他的狠毒和算计,哪里还能容忍他想渔翁得利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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