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很久以前就来过这个世界,进入世界线的时候才刚刚三岁。

    一睁眼就看见了穿着盔甲一身烽火血光的老南靖王,他刚毅的脸庞上满是疲累,眼睛里全是红血丝。而他的臂弯里抱着一个熟睡的婴儿。

    “浓儿,你以后就多了个弟弟了。”

    方沉寒的父亲死在了那场战争中,他的母亲被戮入敌营,拿敌军的剑自戕了,这个尚在襁褓的小男孩,一夜之间,家破人亡。

    “小兔崽子们,别让我逮到你们!”王家的大婶叉着腰骂街,手里拎着一只刚断了气的公鸡。

    方筝浓生在边疆武将之家,没有多般闺秀做派的约束,同隔壁齐家小子整日遛鸟打狗,胡作非为,简直是个小混世魔王。

    她在巷子口和齐谆分开,小心翼翼地从自家院墙翻上去,转头却看见了雪雕玉砌的小朋友站在下面严肃着脸看她。

    “寒寒,长姐给你带了好吃的。”她摇摇手里的牛皮纸袋,“爹爹没在家吧。”

    小玉人摇摇头,他才七八岁年纪,说话还奶声奶气的:“长姐快下来。”

    “好嘞。”

    她正在往进爬,就听见一声高亢的尖叫。

    “小祖宗。”

    她手一滑,冲着地上就摔了下去,但是她没摔疼,方沉寒过来接住她,被当了肉垫子。

    “你怎么没说姑姑来了?”

    她嘿呦嘿呦地起身,看着方沉寒紧皱着眉头,才觉出不对劲:“怎么了,寒寒?压疼你了吗?”

    他嘴唇惨白,汗从额头上渗出来,捂着胳膊小声抽气。

    方筝浓上手戳了戳,完了,手臂好像压折了。

    再一扭头,姑姑那张凶神恶煞的脸就怼到眼前了。

    她被抽了十藤条,罚跪在祠堂,胳膊上红彤彤的,都肿了起来。

    “长姐,长姐。”

    扭头看见是方沉寒,他个子矮矮的,左手绑着绷带,右手还手上拎着好大一个食盒,得拿腿顶着才不至于擦在地上,看起来滑稽又心酸。

    他探头探脑地看了半天,才谨慎地把门锁上:“我去厨房给你偷了吃的,长姐快来。”

    她一听见吃食,眼睛都亮了起来,过去就抱着小孩吧嗒亲了一大口:“好寒寒,算姐姐没白疼你。”

    “长姐,听说爹爹要给你相人家了。”

    方筝浓忙着往嘴里塞菜,用不在乎的口吻随意应道:“我啊,最好希望一辈子不要嫁人呢。”

    大大的眼睛乌黑澄澈,长长的睫毛衬得小宝宝越发可爱:“可是,每个女孩好像都要嫁人,姐姐不想嫁人又想做什么呢?”

    “就在南境呗,帮爹爹打打仗,跟货商去西域贸易,做大船去海外看一看。这世上千种风情我都没见识过,为什么要偏安一隅蹉跎年岁。”

    她的语气很轻,但是她话里勾勒出的大漠风光和盛世美景和她眼里的光一样动人。

    “我听说京城也很好,风景如画,还有浮华美梦。”方沉寒毕竟年纪小,对于人们话里遍地是金子的京城很向往,“长姐是我们南境郡主,便是做宫里的贵妃娘娘也是绰绰有余。”

    “切,我才不关进那死气沉沉的地方去伺候老男人。”她很不屑地拍拍肚皮,打了个嗝。

    南靖王本来看方筝浓跟齐家小子玩的好,想把两假做个亲,怎料齐谆一听到风声又哭又闹,硬生生绝食好几天。

    “我们两人交好,我自然知道,她与我都不算什么好东西。”

    方筝浓听了这话恨得牙痒痒,第二天翻进齐家,把绝食虚弱的齐谆打了一对熊猫眼出来。此事自然不了了之。

    打那以后,方家的人上到郡主小世子,下到桃脯话梅,看见他下巴都是抬到天上的,还会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以作鄙视。

    直到他上首饰铺买了好多礼品送给桃脯和话梅,才免了每次被鄙视的待遇。

    等方筝浓长到十四岁,就成日里跟着南靖王泡在军营里,同战士们喝酒赌钱,她手气极好,脑袋灵活,记牌更是一绝。

    赌来的钱都拿来贴补她日日抽个子却瘦的跟小鸡崽似的弟弟。

    “寒寒,长姐逮了野兔,给你烤兔肉吃。”她大摇大摆踢开家门,却见宅子里静悄悄的。

    把兔子扔在一边,从衣袖里抽出薄刀,她弯着身子潜行,看见了丢在走廊上的婢女。用手指一试,尚有脉搏。

    她悄悄摸到方沉寒的房外,却见有一身着黑衣的男子正拿着刀在屋内缓步靠近床边。

    她把刀咬在嘴里,直接顺窗跳了进去。

    黑衣人被这动静一惊,阴寒的目光扫了过来。

    “嘿,小贼,跟小爷我练练。”她反手把刀贴在袖口,矮身上前,与他缠斗起来。

    “长姐。”方沉寒见两人打斗,毫不犹豫地拿木枕冲着黑衣人的头掷过去,自己却躲得开些,生怕影响她。

    黑衣人眼见着难以脱身,生生受了一刀,朝着他就扑了过去。

    方筝浓自然不会让他如意,一脚踢在他腰上,上前挡了这一剑,剑尖卡在锁骨上,血染红一大片,引得她痛呼一声。

    手里的刀确是稳准狠地捅进他的胸膛,黑衣人倒在地上,很快就没了气息。

    南靖王府进了刺客,此事不算小,城中戒严了好些日,还四处搜查同党的下落。

    而方筝浓被姑姑请来的医师裹了个严严实实,还捎带脚挨了好一顿数落。

    之后的日子就跟在家坐牢一样,盐也不让吃,鱼也不让吃,门都不让出了,每日就躺在家里养伤。

    “齐谆,齐谆,快来救老子啊,我要死了。”

    方沉寒站在门口,眼睛红红的,像是兔子一样,不知所措地愣住。

    “寒寒,你过来。”方筝浓左右打量,“怎么又瘦了啊,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点肉。”

    自从她受伤,方沉寒日夜悬心,哭的跟个水人似的。哪里还有心思天天吃什么饭。

    “长姐,我刚刚看到齐哥了,他在院子里跟桃脯说话。”他白嫩的脸上难得出现一丝红晕。

    “啥玩意儿?”方筝浓拍案而起,“走,咱看看去。”

    齐谆确实在院子里逗桃脯,脸上神采飞扬的,手里还拿着新给她买的胭脂。

    “我去,这小王八蛋,自己哥们躺在床上,连口吃的都没有。他搁这儿撩拨我的小姑娘。”她恨恨地磨牙,“甚么东西!”

    齐谆正想凑过去好好看看桃脯,就感觉身后犹如实质的视线。

    方筝浓不知道什么时候抱着胳膊悄无声息站在了他身后,桃脯拔腿就跑了。

    “啊嘿,郡主,今天天气挺好,云淡风轻。”他抬头看着天,脚下调转方向就往出走。

    “回来。”

    “好嘞。”他乖乖低着头站到方筝浓面前。

    “背信弃义,光天化日,不知廉耻……”

    齐谆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个发小嘴里能蹦出来这么多不带重样的四字成语,损得他头都要垂进土里了。

    见方筝浓说的口干舌燥,她那倒霉弟弟跟变戏法似的给她送了水润喉,齐谆瞪了他一眼。

    看见他的眼神,方筝浓上手揪住他头发:“怎么的?还挺不服气?”

    “岂敢,岂敢,您是我亲姐,姐姐,你消消气,我给你带了兴春楼的鱼羹,小娘子亲手做的。”齐谆狗腿地上前,给她打开扇子扇风。

    方筝浓不小心扯了下伤口,顿时面容扭曲。

    “长姐……”

    齐谆被一把搡开,眼见着小世子小心翼翼地扶着自己姐姐。

    “姑奶奶,您瞧我这记性,我今天是来探病的,怎么还惹上你生气了?”他连连道歉。

    方沉寒那小子又阴又记仇,要是不把事说开了,背后指不定吃多少绊子。

    再说,方筝浓这小心眼的,指不定一扭头就把桃脯许给别人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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